听得母后说不舒服,齐王还是在意了,“请御医看过了吗?”
“看了,开了宁神安眠的药,但就是睡不着。”褚后心里其实知道怎么回事,自打皇上传召过张公公之后,张公公就不知下落了,她觉得张公公是把她招了出去。
她每每想起此事,都总是一阵心惊胆战,晚上要么是梦到贤妃对她凄厉地喊,要么是梦到宇文皓用冰冷的眸子看她。
早上起来,后背都湿透了,头发一抓一大把地掉,对着镜子也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
“那要不要请父皇过来看看您?”齐王问道。
褚后猛地摆手,脸色也是陡然地煞白起来,“不,不要,万万不要的。”
齐王见她反应这么大,不禁狐疑,“您很怕父皇么?父皇责备过您?”
褚后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讪讪地道:“不是,你父皇忙得很,怎好叫他为了本宫的身体忧心?别惊动他,又不是多不得了的事情。”
“那许是劳累过度了,宫里头的事情,您多些叫皇贵妃为您分担。”
褚后不说话,宫里头的事情,她现在哪里还有在管的?都是皇贵妃管。
贤妃挟持公主的事情一出,皇上就削了她和贵妃的权,加上晋升了皇贵妃,她又是太子的母妃,身份几乎都制压住她这个皇后了。
“嗯,那你选妃的事情……”褚后看着他。
齐王道:“先不提吧,过阵子再说了。”
褚后知道他执拗,如果真要容他的性子慢慢拖,怕是拖到十年后都没下文的,便干脆道:“不能再等,下个月中就给你准备。”
下个月中,是袁咏意与武状元成亲的前后。
齐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早日完成了你的婚事,母后心里就该踏实了。”褚后尤其迫切,她现在觉得但凡出点喜事来,就能冲淡皇上对她的怀疑。
夫妻还能像以往一样和睦,贤妃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她见齐王还是没反应,不禁气道:“你娶谁不是娶?你到底想的是褚明翠还是袁咏意?反正这两人你都是娶不上了,既然如此,还不如听母后的话,娶一个贤良淑德知书达理的名门秀女。”
齐王惆怅地看着外头,是啊,如果娶的人不是她,那娶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正想答应母后的时候,他却忽然觉得这样不好,他心里既然不愿意成亲的,娶了人家过门,也是要放置冷落,岂不是又背负了一笔债?还是万万不可害了人家。
于是,齐王婉言拒绝,得罪了褚后便出宫去了。
御书房!
明元帝一般批阅奏章到晚上亥时,所以晚膳基本直接就在御书房里用,用完晚膳,会先在冬暖阁眯一盏茶的功夫。
穆如公公从外头蹑手蹑脚地进来,然后就站在明元帝的身边静待他醒来。
明元帝没睡着,只是闭目养神,听得穆如公公进来,他慢慢地睁开眼睛,“什么事?”
“回皇上!”穆如公公轻声道,“张鸣在暴室那边招了。”
“嗯!”明元帝坐起来,被褥从膝盖上滑下去,眸子里的锐光一闪,“招了什么?”
穆如公公道:“张鸣那歹人说是皇后授意的,之前贤妃娘娘也一直收买着他,把他当做心腹,殊不知他是为皇后办事的,贤妃娘娘刺伤太后之前,便是皇后叫他传递了话进去庆余宫,说苏家于大火之中死了几个人,更说贤妃的母亲也死于这场大火里,才会惹得贤妃悲伤大怒,不顾一切地跑出去刺伤了太子和太后。”
明元帝冷笑一声,“庆余宫外头有禁军把守,贤妃就算发疯要跑出去,也得过禁军这一关,你叫顾司清查一下禁军,看那些是被后宫收买了的,都一一给朕查出来,严惩不贷。”
穆如公公迟疑了一下,“皇上,当时贤妃娘娘跑出去,是用簪子指着自己的脖子,禁军也不敢动啊。”
明元帝一拍桌子,厉声道:“借口,里外若无勾结,怎能轻易叫她跑了出去?还有,那庆余宫里头,多少利器?你们点算过她的首饰盒子吗?宫里头的工匠是不许做这些的,她宫里头的人,若得令出去,出去多久,去了哪里都得回禀。查,一并查,看还有哪些奴才帮她与苏家互通消息,谁帮她备下的这些利器。”
穆如公公听得他动了大怒,也不敢再帮着禁军。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庆余宫上下,怎么会没有猫腻?只是穆如公公觉得,牵一发动全身,若真要往深里查,怕是谁的身上都不干净。
这各宫里头的人事本就盘根错节,谁的宫里都有别宫的内应,自打太上皇朝的时候便是如此。
如果真查,后宫怕是得一番地震。
加上皇贵妃才开始管辖六宫之事,如果严查下来,她就会得罪一些人,开始树敌。
不过,穆如公公也知道皇上此番大怒的用意,他是不打算处置皇后了,可这道火气总得找个地方给泄了才成,因而才会迁怒禁军和庆余宫原先的那些人。
明元帝慢慢地就冷静下来,站起身来背手走出去,御书房内,宫人已经根据他以往的习惯,把殿中的灯点都通亮。
殿中通了地龙,暖气熏脚而上,明元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章,再想起前朝后宫的糟心事,刚压下去的怒火又窜了上来,竟是一手就把那一块上好的砚台给砸了出去。
穆如公公吓得忙屏退左右,把砚台捡起来捧着送过去,轻声道:“皇上,您又何必拿这些死物发脾气呢?死物不痛不痒,反倒是伤了您自个的身子。”
明元帝脸色铁青,一双闪着电光的眸子盯着穆如公公,“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朕窝囊?分明知道是皇后在搅屎,却偏不敢动她。”
穆如公公听了这话,差点没忍住落下泪水,忙劝道:“皇上,老奴怎会有这样的想法?旁人不了解,老奴是最清楚您的,您是为大局着想,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后宫大乱,也怕褚家那边压不住,再生出苏家的祸乱来,才会把此事遮瞒过去。”
明元帝横竖也说开了,干脆不吐不快,“朕不是不能动皇后,朕废了她也可以,褚家如今看着是如日中天,褚首辅几乎也是只手遮天,但是都不打紧,首辅再怎么,也是效忠于朕的,动了后位,虽然会招致褚家的不快,却也没多大的后患。”
穆如公公听得此言,倒是有些疑惑了。
明元帝眉心紧蹙,声音里充满了悲凉,“朕已到了中年,这些年因着政事练得是铁石心肠,可归根结底,朕也是人心肉做,不管是皇后还是贤妃,她们都是从府潜的时候就跟着朕了,为朕生儿育女,二十余年的夫妻啊,朕杀了一个,难不成还要再废一个吗?朕知道她们求的是什么,贤妃是太子之母,朕不能容她这般放肆乱了国本。而皇后有嫡子,却没能被册立为太子,她心里头觉得委屈,她是朕的嫡妻,朕能体谅她的心情,可她是皇后,朕却不能原谅她掌六宫之权却肆意的挑拨祸乱宫廷,因而办她与不办她,朕都窝囊,这偌大的后宫,这整个宇文家族,可有一人与朕同心?”
明元帝最后一句话,穆如公公听得心里头难受极了,皇上从不会在他面前说这些的,不管天大的事情,皇上都会面不改容,能处理的处理,不能处理的也是淡然地搁在一旁,就好比之前苏家其实也查到了许多,但因不能一一查办,他便束之高阁,并不曾为此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