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奶娘把孩子带去睡觉,自己擦了把脸就出来。
“您不用等我,您不饿吗?”元卿凌看到桌子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都是家常可口的小菜,是奶奶擅长做的,顿时眼中一热。
元奶奶拉着她坐下来,望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奶奶必须要等你,和你一块吃这顿团年饭,你出事那年,过年时候家家户户都在放鞭炮,看春晚,团团圆圆,但咱家冷冷清清,连话都没人去说,那一晚,你妈妈是哭了个通宵,第二天起来,你妈妈的眼睛都之是肿的,鼻子塞得说不出话来,有人过来拜年,你妈妈说自己感冒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泪就下来了,急忙跑回了房间躲着。”
元卿凌鼻子一酸忍不住落泪了,乡愁,亲恩,始终是她心头最大的痛。
元奶奶拿出手绢为她擦拭泪水,慈祥地看着她,“别哭,心在一起就好,他们知道你现在的情况,这个年想必也能过得好,来,不哭,不哭,许个新年愿望。”
元卿凌转啼为笑,年少时候过年,奶奶总是会在团年饭的时候叫她和哥哥许愿望,说等大年初一的时候,愿望就会实现。
小时候的愿望,不外乎是吃的玩的,奶奶都会提前准备好,大年初一就扮作圣诞老人给他们送礼。
多开心的童年岁月啊,可惜再回不去了。
“快,许愿!”奶奶催促道。
元卿凌便双手合掌,闭上眼睛,在心里头默念了数句,希望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爸爸妈妈和哥哥。
她张开眼睛,便见奶奶用殷切的眼光看她,“许了什么愿望啊?”
元卿凌微笑道:“许了一个大愿望,希望明日一早起来,能吃上奶奶亲手做的汤圆。”
元奶奶笑了,“那是一定能实现的。”
祖孙二人开始吃饭,元卿凌在宫里头没吃饱,也是故意留着一半肚子回来跟奶奶一块吃的,加上和安丰亲王妃说了话之后,更加没心情吃,因此看到这些可口热乎的饭菜,顿时胃口大开。
吃了饭之后,祖孙二人便坐在灯下聊天,说的都是以前开心的事情,有些时候,在特定的节日和氛围之下,会更加的想家。
元卿凌晚上的时候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回到小时候的过年,妈妈给她买了一件新的羽绒,鲜红色的,她把羽绒穿在身上,却发现羽绒一直在滴血,身上也针扎一般痛,她就使劲地哭,叫妈妈帮她把羽绒脱掉,妈妈跑过来帮她,但怎么也脱不了,那羽绒紧紧地包裹着她,里头长了好多好多尖细的针,扎入她的皮肉里,妈妈就抱着她一起哭。
“元,你醒醒!”有人在耳边轻轻地呼唤,语气焦灼,她感觉到一双手抱住了她,温润的唇覆盖下来,她渐渐地便觉得那针扎的痛楚消失了。
是老五。
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皮却像是千钧重一般,睁开只看到一个人影在眼帘外晃动了一下,又闭了起来。
她依旧入了梦,但是梦里已经没有了那鲜血的羽绒,她梦到站在大河的彼岸,老五在遥遥看着她,她想过去,但是河上没有桥,没有船,她就眼睁睁地看着老五一头扎进河里,要游过来。
她坐在岸边等,风很大,很冷,河岸上的花草都变了颜色,太阳躲进云层里,天一下子灰暗了起来。
她等了许久,没有等到老五从河上起来。
她的心竟然觉得很平静,仿佛知道老五在哪里,她便脱了鞋,走下河去,水慢慢地浸到她的腰间,胸口,脖子,直到冰冷的水灌入口鼻,她的心依旧是平静的。
呼吸从胸腔里被夺走,强大的压迫感逼得她无法透气。
然后,倏然间,有人抱着她的腰冲天而起,空气一下子回来,她深深地呼吸一口,胸腔的压迫感消失,有人抚摸着她的脸。
她睁开眼睛,光线暗淡,映入眼帘的是老五那张焦灼不已的脸,还有他熬得通红的眸子。
“你可算醒来了!”他声音竟是哽咽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抱着她不放。
元卿凌却仿佛还在梦中,喃喃地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抱着她,把头压在他的胸膛上。声音微微发颤,“我从宫里回来。就见你一直在哭,说很痛。怎么叫你都不醒来,足足大半个时辰了,你梦见了什么?吓着我了。”
“我梦见了什么?”元卿凌倏然打了个寒战。梦里的绝望在心头还是挥之不去。“我梦到一件带血的羽绒。那羽绒里藏了好多好多尖锐的针。还梦到你我都在河里……”
“别说了,只是一场噩梦,不说。不说。”宇文皓伸手压住她的唇,心中一阵惊跳。
元卿凌觉得整个人困倦得不行。缓缓地闭上眼睛,她许久没有做过这样凶险的梦了。
“最近是不是特别累?等龄儿的婚事过后。我陪你出去走走。”宇文皓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
元卿凌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出……出去走走?”
“是的。带你散散心,这一年里确实发生太多的事情了。你一直困在这种环境里头,人会崩溃的。我们走开一下,散散心,等袁咏意成亲的时候再回来。”
元卿凌迟疑了一下,“你……你能走得开吗?”
“没什么比你重要。”他轻叹一口气,“你刚才吓坏我了,等过了龄儿的婚事,我们就出去,你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元卿凌沉默了一下,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我不知道想去哪里,但是能出去走走也好。”
宇文皓亲了她一下,“好,我来计划。”
元卿凌看着帐边上垂下的流苏,流苏被微微地吹动,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外头有光芒照进来,天已经亮了。
“你再睡一下吧。”宇文皓心疼地看着她,“瞧你眼睛都肿了。”
“不了,我得起来了,奶奶估计做了汤圆。”她的新年愿望,奶奶总会满一足她的,“对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在宫里头守岁吗?”
“想陪在你的身边,所以借口喝多了就走了。”宇文皓放开她,伸手拉了她一把让她起来,“那好,我们一块吃汤圆,吃过汤圆,团团圆圆,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
看着老五淤青的眼底,还有眼底那来不及藏起的仓皇之色,元卿凌知道自己做的噩梦确实是吓着了他,素日里很少说这些话,这人不解风情,今天他一反常态,便知道他心里是害怕着。
她最近很少与老五谈心事,他们之间交流得也少了,但是她现在怕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头,会暗藏潮涌。
就仿佛宇文龄的婚事,看着很满意的搭配,但谁知道两人都是被利用的呢?那天她就奇怪了,龄儿仿佛一点都不意外,她说是渴望自由,但是她心里何尝不是知道公主的婚事,其实就是一场交易?
只不过是努力地把这桩交易做得公平。
再由近推远,如今安王纪王看似都平静了下来,也不大看着有眷恋权势的意思,可谁有知道底下都在做些什么?
元卿凌被宇文皓扶着起床,心里还是惶然得很。
撕开花团锦簇外表的一道口子,里头是满目疮痍,就好比那鲜红的羽绒服底下,竟是藏着万千锋利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