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公抿着嘴巴,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极度压抑的痛苦中,他独自守着夫人,不许任何人进来,是因为知道谁瞧见她这副模样都得心痛。
他伸手轻轻地压住国公夫人的肩膀,柔声安慰道:“说什么傻话?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像之前几次那样,过去就好。”
国公夫人用力地攥住他的手,感觉那种疼痛要把她整个人撕碎,她实在是熬不住了,素来坚强如今也痛得忍不住哭了出来,眼泪浸满了眼底的皱纹,“不……熬过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我实在是怕了,我命到头了。”
朱国公见不得她哭,她一哭,他就六神无主,喃喃地道:“怎么会?你这辈子做了那么多的好事,救了那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难民,上苍若有眼,不能这样亏待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国公夫人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浮肿的脸苍白得近乎青色,她哀哀道:“我受不住这种痛了,受不住了,叫孩子们进来看看我,放我去了吧,这口气不来,我还少受折磨,夫妻一辈子,我求你了。”
朱国公闻言,也是热泪滚滚,长叹一声,悲声绝望地道:“怎么能扔下我呢?你走了,我还怎么活啊?”
一阵疼痛袭来,国公夫人已经无法许诺来生,痛得她是翻来覆去,恨不得把头狠狠地撞在墙上,好一了百了。
朱国公见此,心神俱散,踉跄起身开门出去,对外宣布,叫朱家的人都进来。
命令传达厅堂那边,朱家的子孙媳妇们都哭了出来,老爷子若下了这道命令,怕是老太太不行了。
众人擦干泪水,强挤出了笑脸,鱼贯而入,都站在了国公夫人的床前。
国公夫人正痛得厉害,整个人蜷缩弯曲,像一条被痛打的蠕虫,朱家的人看了,都忍不住落泪。
朱氏和狄大将军夫人上前抱着她,抱着就哭,国公夫人都没办法理会了,只是一味地忍着疼痛崩溃地喊:“就放手让我去了吧,让我去了吧!”
这喊声就是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割在朱家人的心上,尤其朱国公,如木头人一样站着,眼底尽碎。
朱氏见状,实在是忍不住了,从袖袋里取出元卿凌给的药跪在地上,对朱国公道:“父亲,太子妃今日来过,说是要为母亲看病,且送来了一颗止痛药丸,要不,就给母亲服下试试看吧?”
“太子妃?”朱国公怔了一下,想起当初太上皇病倒的时候,说是她为太上皇治疗的,“什么药?取出来我看看。”
狄魏明没想到朱氏没扔掉药丸,不由得上前阻拦,道:“泰山,这药不能服下,太子妃特意来送药,谁知道包藏什么祸心?”
朱国公问道:“你老丈母娘不曾得罪过她,为什么要害人啊?”
狄魏明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泰山,您别忘记,太子与逍遥公来往甚是亲密,难保是逍遥公叫她来送药的,这药只怕有毒。”
朱国公就更放心了,哼道:“逍遥公那老匹夫只是针对老夫,对你丈母娘是很尊重的,若是他叫来的,这药大胆吃不怕。”
狄魏明心底很是不悦,但当着老泰山的面,没好发出来。
朱氏闻言,连忙站起来把药取出来,放在了朱国公的手心上,道:“太子妃说,这药分两种,一种是胃药,先吃了胃药之后,喝点米汤之类的再吃止痛药。”
朱国公先吩咐人去拿米汤,然后转身坐下来,扶着国公夫人让她服下了胃药。
国公夫人听得是太子妃送来的药,心里踏实,拉住了朱国公的手袖,虚弱地道:“太子妃……是好人,救过百姓,她信得过。”
吃了胃药一会儿,国公夫人勉强喝下了米汤,然后再服下止痛药。
服下药之后,大家都守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问着,“好些了么?”
国公夫人也不做声,只是闭着眼睛,却也没像方才那样蜷缩身子了。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国公夫人竟呼吸慢慢地沉稳,睡过去了。
朱国公坐在床边,为她整好额头上花白的头发,片刻之后沉声吩咐,朱厚德,“老大,亲自去一趟楚王府,请太子妃过来,态度好一些,请不来,你就不必回来了。”
狄魏明叹息,“泰山,您这就上了逍遥公的当了。”
朱国公眸光如电,冷冷地道:“天大的事,都不如你丈母娘要紧。”
狄魏明一直遗憾的事情,就是这位与逍遥公一样权倾朝野的老泰山没有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如今听得这话,他忍着不满,问道:“那安王的事情,也不要紧吗?”
朱国公脸色阴沉下来,“你们夫妇回吧,这没你们什么事了。”
狄魏明夫人大朱氏上前道:“父亲,大将军说得有道理,安王的事情,重于一切,这关系到我们朱家和狄家根基……”
朱国公粗鲁地打断她的话,“什么朱家狄家的?这天下是宇文家的,走,病床前不伺候的话也别添乱。”
朱国公在府中的权威地位是不容挑衅的,莫说狄魏明只是女婿,大朱氏只是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朱厚德这个长子,在他面前也没有话语权。
他做的决定,是无人可以更改,就因为这一言堂不听人言的性格,才导致了他与逍遥公几十年都没能和解。
是利也是弊。
狄魏没有再说话,老泰山的性格他知道,如果再忤逆顶撞。他会反其道而行,到时候。那他就是一个大敌人。
这么多年了,都没办法拉拢到他。如今眼睁睁地看他与宇文皓那边的人靠拢,狄魏明还真有些不甘心。
所以他没走,留在这里看着情况。
元卿凌大晚上的被请过来了。这一次因为太子妃晚上出门。宇文皓就有很大一条道理要跟着来了。
不安全嘛!
北唐的当朝太子。为太子妃提着药箱来到了朱国公府邸。
狄魏明听得说太子也来了。便凉凉地道:“泰山,您看小婿没说错吧?太子肯定见缝插针的。”
朱国公气怒道:“若能治好你老丈母娘,便是答应了他又如何?你今晚怎么那么多话?叫你走你也不走。净在这里惹老夫烦心。”
朱家的人劝着国公爷,这狄魏明大将军得势多年。如今又是鬼影卫的主帅,朱家多少人都捧着他。不敢得罪他的。也只有国公爷当他还是当年的小子一样斥责了。
大家都知道狄魏明有些刚愎自用,如果骂多了会有抵触心态。而国公爷年纪也大了,压不住他。怕最终养狗咬皱皮蛋蛋,那就是朱家之祸了。
朱厚德领着宇文皓和元卿凌进来。众人出去迎接,喜嬷嬷因为还有点儿不舒服,有些头晕,就没跟着来了。
宇文皓来了几次,都没见到朱国公,今晚托元卿凌的福,朱国公正儿八经地对他行了个礼,且是跪拜之礼,算是弥补了当时没有跪拜太子之礼。
朱国公跪下了,朱家的人必定也都跪下,狄魏明一时脸色铁青,气不打一处来,可黑压压跪了一片,他自个杵着也不是个事,只得也跪了下来。
宇文皓伸手扶起了朱国公,“不必多礼,国公爷快请起,都起来吧。”
朱国公站起来,便马上看着元卿凌,拱手道:“太子妃,这么深夜劳烦您跑一趟,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您来的时候,老臣并不知道,还请您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