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划算不划算的？你这丫头！得亏是没破相，要是人拿个什么东西，给你伤了脸，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三姑，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你别听妈妈担心，她跟你一样，见到一点儿影子就瞎想，那叫什么来着，哦，脑补，对，就是妈妈常说的脑补！妈妈就是自己脑补了，还非得说出来的，哪有那么夸张？”
“我听到了啊？还说我脑补呢……”江若男也笑，倒也对陆志芳笑着解释，“确实没怎么样，你也不用担心太多。哦，还有妈给蛋蛋做了两件衣服，有一件百家衣，妈说洗过了，你自己再拿肥皂洗两遍，等蛋蛋再大些给他穿……”
“还百家衣，妈也真是……现在哪里还兴这些？”陆志芳说着已经拿起了衣服，两手展开看着，眉头皱起又松开，“这细细碎碎的布头，也不知道找了多少家，一点一点缝起来，眼睛受得了吗？”
她念叨着几句，满满的都是担心。
“对了，小弟怎么样？他那边的高中还行不行呀？”她说了一番，又问到陆振兴身上，“这边的高中根本不像话，他那边到底怎么样啊？要跟这边一样，我看还不如不念……”
梁城高中现在也是每天就读红宝书，懂不懂来一场思想教育大会，有时候贴个大字报来场批斗，乱的很，想认真读书是不可能的。
其实这都还算好了，毕竟这边有军队镇着，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
陆志芳担心的事锦城那边，之前陆振兴说过还行，但是陆志芳没亲眼见着哪里放心。
“我跟你哥昨下午去看了一圈，学校里的人倒也还算安分。只是如今这环境，你也知道，根本就不可能跟以前比，能够有个安静的环境读书就算不错了……”江若男说着，在心里算着时间，也就只有几年了，陆振兴读完高中，歇个一年半载，就恢复高考了。
这也是穿成杜娇娇之前的周玲珑不知道从哪里考据来的设定，这里的学制是小学五年一贯制，然后中学六年，包括初中三年高中三年。
陆振兴上高一了，等到七五年就高三毕业了，七六年恢复高考，衔接倒也挺合适。
“我看振兴学习劲头挺足的，坚持下去也能……”
“坚持有个什么用？现在又没有高考了，读再多书又有什么前路？看看那些大学都是什么东西？工农兵大学，上这种大学，靠靠关系靠资历，就不靠知识水平！十来岁小学都没毕业的都有去上大学的，这样的大学有什么盼头？”陆志芳不等她说完就拧眉打断，“要我说，小弟这样读下去，还真不如回去替了妈的工作，妈也不用那么忙了，真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是、可是……”高考是会恢复的啊！
江若男咂了咂嘴巴，还是没有说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倒也有些理解陆志芳。
她只不过是预知一切，才能这么淡定罢了。而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这场动荡中饱受精神煎熬的陆志芳来说，没有读完的大学，就是她一直的心病，而且，他们是真的毫无希望在过着日子。
他们以为就这样了，因为太长太久了，外面还有更混乱的世界，他们没有经历，但不代表就都听不到。
譬如邹雪怀家就是外省的，总能听到一些那边的事情，有些事情，令人发指，呐喊也发不出声。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努力考大学吗？”
陆志芳凝眉：“不是为了理想吗？”
“不，对于一个奋斗在吃饱穿暖线上的人来说，做什么，都只不过是为了赚钱，为了过更好的日子而已。”就像前世，一开始那么拼命地读书考重本，说白了就是想要吃皇粮，而对没有任何根基绝不可能走后门的底层人来说，唯一的途径就只剩下了考公务员，而考公务员的基本要求就是本科学历。
江若男看着陆志芳摇头：“你看，你没法理解我，你是受到奉献精神影响的人，你有远大理想，而我只不过想让我的家庭都能过上好日子。”
“所以，读大学是一条途径，当这条途径走不通了的时候，我自然就会去找别的途径。”
陆志芳消化了一会儿，一脸很难理解：“你说的别的途径，就是在食堂做工？”
不是歧视体力劳动，而是总觉得江若男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能力，待在食堂，总感觉有些浪费。
而且，哪个年纪轻轻的女人，会喜欢待在食堂这种满是油烟的地方啊？
江若男在她不可置信的视线中果断地点点头，表情十分淡定：“也不是食堂做工吧，我其实更想开私房菜馆，做大厨，更做老板。”
“老板？你疯啦！”这次是陆志芳大吃一惊，“老板”这种词汇，可是资本主义！
她嫂子不仅说了，还是打算以后要去做！
这简直、这简直……
在她一脸“你是在开玩笑吧”的震惊中，江若男却是坚定又淡定的轻点了一下头：“没有疯，我相信这个灰暗的时代总会过去，以后的世界，会是一个包容开放的世界，我相信，会比之前更好。”
“所以，我的老板梦会成真的，你的大学也会有的。”
她说的太过笃定，让陆志芳一瞬间都忍不住去想象那个场景。
可想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摇头：“不会的，你看看现在这样……这些疯狂的，你觉得能结束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同时她心里忍不住感慨，一直以为她嫂子就是闲不下来，为了方便，才在食堂找了个临时工，挣钱的同时还能够照看家里。
竟不知道原来是因为存着这样的想法，在这个时代，这样的想法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被人听到了检举，都能直接拉出去批斗的那种。
而且，医生教师什么的不好，怎么会喜欢做饭开馆子呢？早几年开馆子的那些下场如何？全都收归郭嘉，血本无归不说，还要被打成走资派。
陆志芳脑子里乱糟糟的，江若男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破不立，再说，不是老话说得好，欲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现在的疯狂，只不过是最后的挣扎，我相信以后会更好的，我们郭嘉人民经受了一百年的战火，到现在只不过是还没找对道路，但你要相信，我们这个民族，这么悠久的历史，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倒下的。”
“黑暗久了，总会迎来光明。”江若男说得笃定，这种希望和信心渐渐传染了陆志芳。
“真的吗？我们能等到吗？”
她喃喃着，正好这时候陆振军接了明轩和明成回来：“等什么？是不是等好久了？都回来了。”
明成明浩几个都扑进来，孩子们一回来，屋子里有了人气，之前的话也就此被打断。
不过陆志芳知道，她的心情到底是不一样了。
也许，她应该像嫂子那样，坚信未来会变的呢？
“你们刚刚说什么呢？”陆振军喝了水，顺口就问，主要是看这俩女人在家好像也没做什么的，刚刚还那么大声，总不至于吵架吧？
“啊？”被他这么看着，陆志芳愣了一下，“哦，那个，我们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