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肖长伟和白诗雨当初那事儿的后续,肖长伟虽然走了,但是后来却有人下来给江家道歉,并且为此江家得到了一些实打实的好处,而白诗雨后来也弄出了不少动静,反正搞得公社大队都有些风雨不宁的。
但肖长伟的事儿也带来了一点好处,那就是已经被这些知青荼毒了的村里人,终于知道这些城里来的知青并不是什么好的,说得最简单一点,地里也就那些活那些产出,知青没来的时候,就是公社大队大家按工分分配粮食。知青来了后,干活不行,却还要跟村里人一起算工分,就算少那也要分粮食去。一样的土地一样的产出,要养活更多的人,那不是他们就吃亏了么?
啥?知青也干活了?
可拉倒吧,知青没来的时候,他们自己不也都干那些活?而且知青跟借住的人家住久了,总会闹出不少的摩擦,久而久之,他们还帮着给知青盖了一个知青点归他们住宿。
而因为肖长伟的事儿,现在他们荷花村已经被公社注意到了,不会再分配知青下来,可不是让他们松了口气。
毕竟这知青至少每年一派,派了来就鲜少能有回去的,不再派知青来,大队里能省出多少粮食啊!
不过也有大事,虽然没有知青再分配到荷花村,可是在刚刚入冬天气渐冷的时候,却有右派黑五类被下放到荷花村来蹲牛棚。
这对荷花村也是个新鲜玩意儿。
他们完全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儿,只看着三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被公社带的人送到了荷花村牛棚,并且号召大家,要对这些黑五类右派进行积极的教育,让他们远离资本主义腐败,带动他们接受社会主义劳动改造。
村里人对这种事儿其实没什么积极性,有句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但是荷花村虽然穷,民风却还算淳朴,也因为消息的闭塞落后,反而尊重知识的风气还比较浓厚,对于现在外面世界那一套,他们还并没有完全理解。
江三妹写信告诉江若男,这三个人中,一男一女是夫妻,据说原先是哪个大学的教授,另一个则不知道来历,但是送来的时候非常狼狈,经历了一番狠狠的批|斗折磨,右手两根手指都被掰断了。
江若男知道,在那场大混乱后,很多被下放蹲牛棚劳改的人都平反了,而这些人基本都有点来历和身份。
可她并没有让江三妹去主动贴近讨好,而是让她和家里人平常心对待就好,不要去欺负,也不要搞什么特别优待。
因为抱大腿始终是不稳定的,而且江若男也知道,荷花村的人,嘴上说点啥可能还会说,但真要出手去做什么批|斗折磨打压人的事儿,也干不出来。
“赵老头儿,有人找!”
一声并不算太客气的招呼后,牛棚里一个老头慢慢走出来。
他长着一张板正的方脸,再加上总是不苟言笑的严肃着,看起来非常的不好亲近,本来又是上面下放来劳改的,还这样一副在村里人看来有些高高在上的神情,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主动靠近他,对他的态度也不像对另一对慈祥的老夫妻那样和气。
甚至到现在为止,他们也只知道他姓赵,平常就一个“赵老头儿”来称呼他。
“喏,人我给你喊了,就是这儿。”那人看赵老头出来了,随手一指,对身边的少年人倒还是稍微客气一些的。
这个少年人大概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身形也有些单薄,但背挺得很直,脸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坚毅神情,在看到老人身影的那一刻,少年人原本沉着的双眼终于动了,似乎有泪水滚动一般。
“爷爷——”他不自觉喊了一声,然后又眨眨眼,抿紧嘴唇对身边带路的男人鞠了一躬说道,“叔叔,谢谢你了。”
男人对赵老头儿不客气,但是对这样知事懂礼的少年人还是很有好感的,再加上本来带路也是收了好处的,当下就笑笑:“没什么。”看了一眼赵老头,又还是不忍心的对少年人提点了一句,“小娃娃,你爷爷这犟脾气,你还是好好劝劝吧。”
甭管以前是什么大人物,现在都犯了错到乡下来劳改了,还一副大家都对不起他的样儿干啥呢?他们这些村里人还没嫌他分大家的口粮呢,居然还给他们摆脸色,久而久之大家就算不想欺负他也会忍不住多派活儿给他的。
“我知道了。谢谢叔叔。”少年人再度诚恳道谢。
男人笑了笑,对比那始终绷着脸的赵老头,看这少年人更顺眼了:“行了,你听的进去就好,我走了。”
嗯,对方顶多算半大小子,其实也就是个孩子,跑这么远来看爷爷,怎么说也算是有孝心,提点他一下也不亏。再看少年人这懂得是非的模样,更加满意了。
“我去帮你爷爷割草,你们好好说话吧。”
男人拿了赵老头平时上工的破背篓和镰刀出去了。
他这一走,少年人终于能够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老人身上。
“爷爷!”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刚质问出口,赵老头就一把搂住了孙子的肩膀,在看到孙子濡慕的眼神的时候,到底没有狠得下心继续责骂,而是叹了口气,“进来吧。”
少年人跟着他进去,看着那简陋的牛棚,四周都有漏风的,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的冷。而风一吹,紧挨着的牛圈难闻的味道就飘了过来。
少年本来就酸涩的心更加酸了起来:“爷爷,你受苦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听他这话,赵老头皱皱眉头,缓和了许多的眉眼又皱了起来,“我不是说过吗?我跟你们划清界限了,我没有你么这些子孙,你怎么还要来?!!”
说到最后,赵老头满脸的不认同:“是不是你爹?是不是他让你来的?那个混账,我都说了——”
“爷爷!”少年放下背着的大包,先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件厚棉衣,也不跟老人争辩,就往他身上套,刚刚那一抱,他摸着爷爷薄薄的外套就想到了要把棉衣赶紧拿出来,“天冷了,妈妈找人做的新棉衣,你快穿上。”
他甚至不敢问也不必问爷爷在这里过得怎么样,看这里的情况就能知道,还有什么好问的?爷爷好强了一辈子,到老了难道还能跟他示弱吗?再问也不过是多此一举让爷爷难堪罢了。
他把厚棉衣往赵老头身上一搭,就又赶紧弯腰,从一旁的包袱里找出些零零索索的东西:“爷爷,这是……”
他叽叽喳喳地说着,尽量表现的活泼快乐。
赵老头摸着身上暖和的棉衣,两手颤巍巍的,断掉的两根手指因为没有及时的医治,以一种诡异的样子歪在手掌上,看起来更加让人心酸。
少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爷爷!”他扑到爷爷怀里,抱着他,瘦削的肩膀抖着,眼泪一滴滴的,冰凉的,落到了赵老头的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