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男是个好姑娘好媳妇,你可得好好对待!”陆成安不爱说话,乍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没城府的人,但若是真的老实巴交一点心眼儿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从一个乱世的乞儿混到如今这样?
他进门的时候早就细细看过了,到处都干干净净不说,在这个时节了,院子里都还有一块生机勃勃的菜畦,就可见江若男的勤快能干了。再加上几个娃娃对她的亲近和爱护,根本不是装出来的,陆成安早先心里那点隐秘的担忧早就没有了。
他就说,读过大学的就是不一样!那眼光和胸襟和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要换个一般的女人来当这个后妈,能这样和几个娃毫无芥蒂的打成一片?
陆成安心里高兴,从来不在这种家长里短的女人话题上多置喙的人,也忍不住下场叮嘱了:“你妈说的没错,老二,你要是敢欺负你自个儿的媳妇,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一转脸又笑呵呵看向江若男:“若男啊,以后这小子要是惹你生气,让你受委屈,你就跟爸妈说,进了我们老陆家,我跟你妈就是给你撑腰的!”
江若男心中有些赧然,又有些感动:“嗯,爸,我知道。”其实一开始被夸吧,她觉得也没什么,反正就很坦然嘛,心里面想着,就相当于是接待领导,被领导夸赞工作做得好而已。
可是越听他们说的那么认真,不仅是把陆振军跟她绑在一起提起,而且话里话外也都是在给她长脸给她撑腰,不管这里面有多少的真心又有几分是场面话,至少在别人面前,这都是对她的认可。
江若男心里有点酸酸的。忽然就又想起前世的父母。如果他们知道她二十岁就主动跑去给人做后妈,估计直接就是反对吧,而且还会觉得丢人。
其实,即便她说不婚,思想观念传统甚至封建的父母不能理解,大骂生气说跟她断绝关系,但毕竟都还是有来往的。真正让他们关系降至冰点的是什么呢?
她又想起猝死之前的那最后一次被骗去相亲。
那个时候她二十八岁,在她老家那种十七八岁就结婚摆酒生孩子习以为常的地方,二十八岁不结婚,就真的是货真价实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那次是王岚爸爸生日,她母亲提前了一个月打电话过来,叫她回去吃饭,语气颇为和缓。那算得上是几年间第一次叫她回去。
王岚当时非常兴奋和激动,她以为是父母终于原谅、理解她了——再怎么闹矛盾,那都是父母,都是血脉亲人,不在其中,谁能理解那种根本割舍不下的感情呢?即便对爱情从来不屑一顾自诩情感淡漠,王岚终究还是免不了普通人的本性,她当然还是想要回家的,想要得到父母亲人的谅解。
她为此非常兴奋地打扮一番,精心为父母姐弟挑选礼物,她甚至都计划买车——在她老家那种穷地方,买车开进大山,那绝对是最拉风的,也是父母最希望的。而她想展示的是什么呢?是想告诉父母,即便不结婚,她一个人的日子也能过得很好。
当然一个月就算买了车,她也不能学会,为了给父母撑脸面,她特意租车租司机回的家,她永远记得下车时候那种浮夸的场面,还有那些人打量的神色。
她是进了家门之后,才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场相亲会,一场专门为她设计的相亲会。
她的父母,多么可笑,竟然处心积虑为她考虑,给她相看的是一个离婚男人,家里已经有了孩子,竟然让她上门去当后妈!
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当初在应付父母催婚的时候,她曾经敷衍过一句话,说是她根本不能生,免得被人嫌弃不想结婚。
所以,她的父母,时隔几年,终于在她眼看着奔三了嫁不出去的时候,急着要给她安排婚事了。
“我们这不都是为了你吗?你都三十了,三十了!还不嫁出去,你是真要一辈子一个人过吗?”
“后妈怎么了?我们想你当后妈吗?可你自己不能生,你总得有个孩子吧?不然老了怎么办?谁管你?”
“你现在是潇洒了,老了呢?听爸妈的话,爸妈不会害你的!你看他是离婚的,家里有了孩子,也不能嫌弃你。你结了婚,以后也有人照顾了,你好好对那孩子,老了也有人供……”
一句句的,每一句都是为她打算。她很清楚,这是两种观念的碰撞,她没办法说服父母,就好像父母也没办法说服她。她不怨恨他们。
但是让矛盾升级的是什么呢?是来相看的那家人。
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看她这个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看她这个大学生回乡,看她这个老女人要去做后妈,看她一把年纪了还是嫁不出去。
“哎哟,不是说是大学生吗?都这个年纪了,还没结婚哟!”
“啧啧啧,谁知道呢?现在跟我们那时候可不一样了,随便玩儿!至于玩过后有没有人接盘,那就看咯!”
“啷个跑来给人当后妈?看来大学生也没用啊!”
“我听说了,好像是说不能生!”
“不能生?那不就是不能下蛋的鸡?怪不得还没结婚!”
“可惜了,可惜了,看来大学生也没用啊!这都是命!”
“切,你们以为真啥子命?我跟你讲,我就不得找大学生当儿媳妇!你看她打扮的那么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好养!还说不能生,哪个晓得是怎么搞的不能生了?现在外头的大学生,硬是乱的很哟!”
“真的哦?你们怎么晓得?”
“还用想吗?你看看,她那打扮的,像个正经人吗?看到没?还买车了,听说城里还买了房,还每个月都跟妈老汉儿打钱回来——哈?大学生,我外甥女也读了大学,咋没这么挣钱?你们说这个钱哪儿来的?”
“还有哦,这几年都没回来过,都跟屋头闹翻了,她妈老汉儿说起她都生气哦!你们说,除了是那样,还能是怎么回事?”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哦!以前还说她多老实多乖的嘛!”
“那都是小时候了,进了那大城市,花花世界晃一下,你以为还那么单纯哦!”
“也是哈!唉,不过这么样子你们还接回去啊,就不怕她——”
“怕啥子怕哟!她妈老汉儿都说了,以后娃儿给她养老就行了,反正她又不生,她要不听话,就离婚,看还找得到我儿子还好的要她不!”
“那也是哈,反正你也有孙儿了,她那么多钱,帮着养娃娃就轻松了。”
“我们也不是图她的钱,她要想娃娃以后给她养老,那不是该她出的钱吗?”
这一串对话,即便已经死去重生,已经从王岚变成江若男,她仍旧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最让她绝望的不是这些人对她的诋毁,而是她的父母,面对别人这样的污水泼在她身上,虽然也生气愤怒,但转眼就拿那些人说的腌臜话来堵她。
“他们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啊,你自己看看,你不结婚,以后还多的是流言蜚语!”
“你说他们图你的钱?闺女啊,你现在是有点钱,可他们说的没错啊,你总会老的,你要让娃娃以后供你,你出点钱养孩子不很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