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五）

前面曾提到过所谓真正的朋友，这里再补充一句：最真的朋友，诤友的情怀。

老吴当时无法知道，在自己上楼开房的这段时间里，下面的包房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据方哥后来跟我讲，他其间对L先生发了一通脾气，起因就在于他们两人看待老吴的方式不一样。方哥认为，一味的鼓励无益于老吴，应当给处于迷茫和邪门中的老吴树立一个正面的典范，必要时还应给予重重的一击；而L先生则以为，没人可以有资格为他人树立典范，老吴的邪门有其道理并有其可贵，更何况从小家庭优越且曾经顺风顺水过的老吴，恐怕听不进劝告也承受不起落魄当中的冲击。但最终，L先生妥协了，他的妥协从打动老吴的那三个字开始。

WHAT？当最初的老吴听到了L先生劈头盖脸的“你错了”，心里立马飚出了超烂的英格里希。我实在不能理解，仅是在短短的一两个小时里，这位中年美男对于自己的评价竟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差；我甚至一度怀疑，他此话也许是起因于破了相的小姑娘，他的档次也许并非自己心目当中的高大上。可接下来我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疑惑随着酒精的挥发而飘散，人家高大上不会把小姑娘的这点破事当作话由，而我也不由进入了这位中年美男所主导的话轨。

递过来一支烟，L先生起身意在为老吴点烟，我摆了摆手。见状，他坐了下来，点燃了自己手中的香烟，青烟袅袅：吴兄，你一定以为我是在寻开心吧？其实不是。我前面说你没错，是因为你做事的方法本身没错；现在我说你错了，是因为你做事的前提错了，因为你不是老板！

L先生先前说了三个字，他现在又解释了自己的三个字，他的解释比三个字的本身还要难听还要刺耳。我不禁掐了掐虎口，并且扫过一眼方哥，但老大没有理我。

“吴兄，如果你认为我刚才的这种讲法太笼统，那我们现在就展开来讲：其一，你能察觉到线索当然没错，但不汇报线索就是错，因为它是你老板公司里的问题线索；其二，你面临了危机时的果断也没错，但果断前的不及时请示就是错，因为可能损失的将会是老板的钞票，而要是老板处理错了就不是你的错；其三，了解并全面掌握事件的背景还是没错，但了解过程中的私会汪杨二人就是错，因为他们是老板的对头，而私会老板的对头，哪怕你的出发点和方法都没有错，其效果也一定是错。所以我要说，吴兄，你错了！”老大没有理睬哥们的张望， L先生也没有理会哥们的神态，他继续对着老吴一通阐述。其间，他还猛吸了一口烟，带火星的烟灰掉了下来。

坦白讲，当时的老吴虽是无法肯定或否定L先生的讲法，可他毕竟多少拨去了自己心中的一丝迷茫，正如他面前渐渐散去的烟雾的缭绕。

烟雾尚未散尽，作东的老大这时候开始了客串，方哥的手指弹了弹桌面，他示意自己的两位兄弟继续喝酒。L先生就此举杯，他喝了下去，而他也继续说了下去：吴兄，我前面还讲到过你的优秀，这些话不是我瞎讲的，你的确是很优秀。吴兄，你可以明察秋毫，你也可以独闯东郊，你还可以尽握资讯，你甚至可以把控住整件事情的全部进程和结果，因此，没有人可以说你不优秀。不过，问题可能就出在了你的优秀，出在了你可能没有把握好自己的优秀，你的优秀已经让老板无法制你而制于了你。所以我又要说，吴兄，你错了！

这一回的老吴，我很是同意L先生的讲法。股市里有手中和心中的四种组合，江湖上也有老板和心态的四种组合，当过老板的人一般很难再有良好的打工心态，要怪只能怪老吴没有当老板的命，可悲的更在于老吴误以为自己还是老板的心态。

张明敏唱“洋装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而我老吴伙计的外套里也包藏着一颗老板的心，哥们打算今后把伙计的外套再裹裹紧。可是，已经扒开了老吴外套的L先生，他这时候好象并不打算收手：吴兄，前面听过了你不少的情况介绍，小弟这里再跟你聊上几句。依我个人看法，除了商业头脑和心计，你在其他的所有方面都远远胜过了你的老板，你已经处在了事实上的老二位置，虽然私人企业里并不真正存在所谓的老二，虽然老二向来都是一个最危险的角色。

不晓得为什么，我这时候突然笑了起来。见到了老吴的笑，方哥和L先生也笑了，看来男人们的浮想总是会在正经和不正经之间穿梭漫游。这里借用一下下2008北京奥运组委会的宣传语句型：同一种劣根，同一类意淫！

朝向老吴挥了挥手，这一位中年美男再是说道：好了，不说笑了，还是说回到正经的吧。吴兄，你想过没有，你目前在公司里的位置除去得益于你自身的才干，应该还得益于你此前的平衡作用，对于公司里的老板的一些或明或暗对手的平衡作用。吴兄，自古以来，立足要稳的前提之一就是要“养敌自重”，就是要构建你和老板之间的第三只角。我现在所说的这个敌或者这只角，当然是指老板的敌而非你自己的敌，一旦老板有了主要的敌，他对你的敌意就会摆在了次要的位置。可是这一次，你坚持不懈地把老板最大的刺头搞掉了，生产这一块也因此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而你的一些不当做法又事实上给老板造成了心理层面的不舒服，你接下来很可能会面临到一些不太妙的状况。

是吗？L先生的这席话让老吴若有所思，但我依然没有作声，而他则继续叹道：唉，说真的，那个姓杨的厂长你应该要养起来的，这样你就可以多一道缓冲并且少一个对立面，但是你没有。所以我还要说，吴兄，你错了！

烟灰再一次掉了下来，这一次是我的。

六十三节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