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二）

以前我说过，绝对的好人没有肚脐眼；现在我要说，绝对的完人只能是神仙。如果硬要说凡间有完人，我认为只能是两种，一种在泥土里，尘归尘，土归土；另一种在羊水里，不足月，未面世。

至于我老吴，既非好人，也非高人，更非完人。曾有一段时间，我老吴把部分网友忽悠到了以为老吴是高人，我笑死了，笑到差点把肠子也笑断了。说白了，在大多数情况下，能有时间泡在网上码文发帖的货色，一般都不会是太高的高人，包括我老吴。其实我老吴也就是个坏中带点好、好里使着坏的鸟人，朋友们对我比较公允的评价是：做好人，干坏事；无节操，有底线。

所谓善后，一旦老板和大伙计就有关事项达成了共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会困住老吴。

老吴需要对付的主要对象是张健夫妇。除去让他们足额归还了相应的款项没得商量，针对张型男一时的威胁咆哮，我也是一怒之下拍着经过了签字画押的累累证据喝道：小张你不要拎不清，我在牛市里查到你是救了你，不然亏掉钱看你怎么收场；还有，你有本事你就去告，你告了很可能算诬告，而我手上关于你们触犯刑律的证据确凿，到时候看你和老板谁先进班房！

张健夫妇不会有种也无力去告，他们还了钱还必须立马收拾铺盖卷。他们离开的那天是礼拜三，我嘱托林岚和陈怡去送一送，并且财务部的全体人员还凑了一些钱，毕竟大家同事一场。据后来林处丨女丨和陈姑娘回来讲，当看到凄怆秋风里的张健夫妇的一岁多小孩，她们两个人都哭了，张妻也哭了。张健对她们说，我真搞不懂这个吴总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平时对我们这么好，现在也是叫你们来送我，而他整治我的时候就像是一条疯狗！

两位姑娘把张健的话带给了老吴，我问她们，那你们认为我是好人还是坏人？两位姑娘都没有正面回答，但我看见，陈姑娘白皙脸上的小眼睛被泪水胀泡，有点红，还有点骚；林处丨女丨的眼睛里虽有些神伤，但也深幽到了心思的暗藏。

这其间，我还去了东郊工厂的开户行。银行主任告诉我，柜面那个小娘子的资金已经划入我们公司的账号，并且他已经示意该小娘子主动辞职。主任接着叹道，国有五大行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如果这种事情再声张，他这个老土地一定会被人家扳倒。临分手时的主任，他握紧了我的手：吴兄弟，这次我欠你一个大人情，我一定会想办法回报！主任的话我相信，他后来也的确给了我一些回报，可他最后却把最大的人情还给了田老板。

总体上讲，这次事件的收尾阶段还比较顺当，除了由田老板自己负责处理的杨厂长。然而，就在礼拜四整理和销毁被拦截的张健私存的资料时，我还是惊出了一些冷汗。当时是由我和林处丨女丨单独关在小房间里清理资料，我发现，张型男几乎完整地私自保存了这一年多来的所有发货单、收款凭证甚至是田老板本人批条的复印件。如果把这些资料和林处丨女丨提供的已开发票明细相比对，如果这些资料仍然还掌握在张型男的手上，那么他们夫妇贪污或挪用的钞票未必能够全部追回来，因为一旦这对小夫妻豁出去翻毛腔，田老板和张型男恐怕会一同走进铁栅栏里劳务派遣，合同期限应该在十年或者以上。

为此，田老板当天晚上专门请老吴和林处丨女丨吃饭。塞给林处丨女丨一个不小的红包，又派专车把处丨女丨护送回家，胖男人红扑扑的脸庞余悸未消：吴总，林会计的嘴巴请你一定想办法叫她闭牢。至于这次你的功劳，我什么也不说了，反正碰到你就是我的运道！

说实话，在田老板和老吴主仆关系存续的日子里，这个胖男人待人处事的真假莫辨始终是老吴的一块心病。不过，仅就这一时期这一刻的田老板，我相信他的确最是真诚。

……

“方哥，L兄，要说这次事件从线索到调查再到处置的整个过程，虽然谈不上什么精彩，但也算自己尽职的努力，其结果看起来也是皆大欢喜。但不晓得为什么，我心里就是感觉不踏实，就好像一边爽快地喝着酒，一边却感觉到背脊骨上爬了一只小虫子，抓不到，也挠不着，也许是我自己大概什么地方出了差池。”讲述完了下半段，我再把眼睛盯向了方哥和L先生。

方哥这时候的表情好奇怪，他似笑亦非笑，看不出他到底是赞叹老吴的无言对白，还是恨老吴不争的轻蔑嘲笑，莫非老哥一贯的风格突然间有了转换？总之，老哥他眯起了眼睛看着我，手掌也按在了桌面上，死活就是不说话。

再说对面的L先生，自打老吴的下半段一开场，他就立刻从跟小女子干杯的情绪当中跳将出来，从而快速恢复到了上半场时的表情和姿势，犹如一尊正眼看前方的雕塑蜡像。正是这一尊的雕塑蜡像，虽没有古希腊的神韵或轮廓，却也足以让老吴心生出嫉妒，甚至是自卑。

不过，在老吴密切注视的紧盯下，这一尊的雕像终于又开口了，并且一度达到了一发不可收拾。

“吴兄，你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