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上）

礼拜一的将近中午，老吴从开户行返回到东郊工厂。远远的，我看见了田老板。

昨天，也就是礼拜天的下午，我和杨厂长的一场小聚闹到了僵局。不得已，老吴后来只好搬来了老汪当救兵。老汪就是老汪，此人虽只是初中文化学历，可他所展现出来的江湖艺术，却绝对够得上正宗的研究生水平。只见老汪的一到来，他立马就从老吴的只字片语中意会了玄机。随即，又根据他深谙的老杨这类货色的秉性，以自己江湖的资历为老吴套取了关键的信息。再接下来，老汪也面向了老吴，他给我讲述了长长的革命故事。

后来，送别了老汪和老杨，我独自一人呆坐了好久。呆到了最后，老吴送给了自己两个字，犯贱！

既然自己的贱命自作自受，那么不如自我的作贱继续到底，于是老吴拨通了田老板的手机。电话里的胖男人，他表面上的镇定有点超出了老吴的想象。除了恶狠狠地骂了几句六指经理和杨厂长，田老板接下来的这一句，系他这几天以来的最为平静：事情的大概我已经明白了，我们公司幸亏有你吴总在，你看接下来怎么办？

老板的平静就是咱伙计的底气，老吴遂回应：我总体的意见是，争财不争气，先要争取把资金保住。为此讲几点不成熟的看法，供老板参考。第一，目前千万不能惊动他们夫妻两个，明天一上班，即是以帮助北郊工厂清理账目的名义，先把张健带到北郊厂里控制起来。张健老婆和他们的小孩，则最好由其他人送回到东郊工厂，随后无论如何要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还有一点要注意，告诉大家不能动粗，否则会有非法拘禁的嫌疑。

“这一条应该没问题，快讲后面。”胖男人心里其实很着急。

“第二，账上没有登记的划出资金将近有二十笔，我已经明确把它们标了出来。明天一早，我先去到开户行查找票据底根，希望搞清楚它们的去向，搞清楚去向才能商量后面的处理，到时打算请银行主任帮忙。”老吴回道。

“对，对，这样好，到时候一定要请银行主任帮忙。”老板这一次的应允好积极。

“第三，我现在马上打电话给林会计，叫她明天先把张健没有上锁的资料全部带走清理，不能声张。最后一点，老板你最好跟安JING长先打个招呼，我们恐怕要把张健办公室抽屉和宿舍柜子全部开锁清理，这种事情走点程序在法律上比较保险。我讲完了，老板你看？”后面的两点，老吴一口气。

一阵短暂的静寂，随之是一席老板的回应：你的意见可以，就按你吴总讲的办。另外，我明天大概中午的时候赶到东郊来。

老板会在中午赶来，而礼拜一的晨曦刚刚露头，吴姓伙计即是赶去了开户行早值勤。等好久，过了上班时间才自驾过来的主任探头道：吴总啊吴总，你不会打个电话嘛，我就早点过来了呀，心里总感觉你还会再来。

上周五的老吴今又来，看来主任和我的心有灵犀不止一点通，只是不晓得后面的路子到底通不通。走进主任室，我立马拿出了从工厂财务室取得的银行对账单，连忙接过去的主任看了又看，他脸上的黑黝慢慢涨到了见红，末了小声道：这种纸张是我们银行的，上面的章子也是我们银行的，我们银行恐怕有人和你们厂里串通。嗯，你稍微等一下，我想我大概知道她是谁！

主任的大概是一种猜想，而老江湖的主任也会有自己的做派。把一叠单据摆在了桌面上摊开，又将老吴安顿在了桌子的侧面，主任还特别关照老吴，脸孔一定要朝向门口，表情尽可能装成威严，两条腿最好是跷成二郎腿。一切布置停当，主任出去了。不一会儿，他又进来了，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这是一个不算标致的女人，应该还是一位年轻的母亲。当见到了老吴神采奕奕的面容，还有威武英姿的坐相，以及侧面桌子上的一堆资料，顷刻间，年轻女人即是将手扶在了桌子的边沿，坐下时差点坐空跌到在地板上。

五十九（下）

生活复杂也简单，社会龌龊也肤浅。中纪委查贪官的同志说，贪官们作案的手法如此拙劣没想到，贪官们坦白起来比王连举还快没想到；检察院法制宣传处的同志讲，如今的有些贪污手法就如同大街上的执仗明抢，如今的有些单位管理制约就如同医院的太平间。中纪委和检察院的同志讲的灰常好，从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问题，只有不想查的问题；从来就没有管不了的问题，只有不敢管的问题。其实说到底，不是对手太狡猾，只因我们自己太愚蠢；不是贪官太高明，只因整个体系太腐败。

接下来，一掬少『妇』的韵泪，一捧香湿的纸巾，最是怜啜泣的哽咽哀求；一段亲子情丝的初相识，一根长阳诱惑的大K线，最是惊挪用的东窗事发。泣自己丰腴滋润、幼儿尚小，累主任扣发钞票、全行通报，可如今已是深深入套，又岂容你轻易解套？

“吴总，老实告诉你，我们的运气真是算好的。上个礼拜五你来打印资料的时候，这个女人正好是请假，否则的话，你的暗访早就已经穿梆了，我们现在会是非常被动！”悄悄把年轻女人看在了小房间，主任回过头来说道。

是的，主任说的没错，老吴也为自己上周五打资料时的可能穿梆惊出了一身冷汗。与此同时，老吴也明白主任所谓的运气好，他其中的更深层含义；我还明白，在田老板屡遭的不测中，他过往脱险的运气已经好到了不能再好，这一次的小CASE恐怕也不会例外，只是不知道下一次或者下下一次。这是2009年的秋天，它是系于共和国一个甲子的秋天，它的某个滥赌市场正在运行着昙花一现的回光返照，它让我感觉到了几天来的头一回难得轻松。

“主任，你的意思我明白，而我只是这个公司的打工仔，但我一定会跟田老板商量。这样吧，我现在先赶回工厂，下午一上班就过来找你。”

老吴赶回了东郊工厂。远远的，我看见了正在办公楼前来回踱步的田老板；远远的，他也看见了正在走进厂里的大伙计。我们相向而迎，一胖一瘦两双中年雄性的手爪，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激动的氛围宛若历尽劫波的一四方面军的会师。

然而，貌似激动的氛围终是虚拟的，而面对的问题则是现实的。老板问情况的进展，我说还有待张妻这里的最终核实并下手。我也问张妻目前的情况，老板回答已经找人把张妻看在了财务室里，里面还有她的小孩。心软永远是老吴的弱点，胖男人的答复让我心里闪过了一丝不快，于是说，要么找个人带小孩子出去吃饭吧，人家小孩子总归是无辜的，而且小孩子在场也不好说话。尽管眼神里露出了凶光，可田老板还是点了点头。

同是年轻父亲的小朱哄着小孩子出去了，手里攥着老吴自掏的一百块老人家。老吴征询田老板是否一齐去对话张妻，胖男人恶狠狠地回道，你一个人去吧，我不想再看到这一对狗男女！KAO，老板说不想再见到一对狗男女，老杨昨天说老吴是老板手下的一条狗，莫非此时一条狗单独面见一对狗男女中的一位属于刚好？这里话再说回来，即便老吴算作是老板的一条狗，但只要是对方不过分，我也绝对不会追求两嘴毛的至高境界。

进去了，被喻作犬类的老吴单独进去了，我由此第一次见到了张妻。相对于张健的那一款型男的风格，此时我眼中的张妻的姿色，明显是弱了几分。算了，这里不评论人家少『妇』了，也先不详解我与人家少『妇』的较量了，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女子，其资格本来就不会老，何况老吴手上的证据已经凿凿到了不要太结棍的地步！

出来了，带着一脸小轻松的老吴出来了，心里或许也稍稍有点五味的杂陈。就是前面的一场小较量，我已经问清了一切应该问清的事项，也摸清了对方意愿的最终底线，还做实了细致详尽的事件过程笔录，末端的签字加画押自然是一应俱全。

作为比老吴精明不知多少倍的田老板，他一见到我出来，立马就看懂了其中的奥秘，随即就把大伙计引到了厂长办公室。两个老男人落定，我以为田老板会急于探询其中的最为关键，我以为他最为关心的会是事情的处理，可是，胖男人最初的兴趣却落在了其他的方面。

“吴总，你能不能先跟我讲讲，你一开始是怎样察觉到这件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