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端来热水,洗了脸,刷了牙,泡了脚。
钻进软软的被窝,还来不及感受幸福,就浑然睡去。
早上醒来,刚睁开眼,吓了一跳。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恶狠狠地瞪着我。
被一双恶狠狠地眼睛死死盯着,这感觉,就如同在监号时的每一个清晨,睁开眼睛就入地狱般的惶恐感.
一骨碌爬起来,困倦之意瞬间消散.随手就在身边的穿上乱摸,下意识地想寻到一件防身的武器.
瞪我的男人被我的过激反应也吓了一跳,不由的后退了一下.很快他又扑过来,一把掐住我的肩膀,恶狠狠地问我;你,小子,那疙瘩来的?干啥的
几乎没听清他问我的是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抡起拳头,狠狠地一拳打在他的腮帮子上.随着一拳打出去,跟着我就踹了他一脚.
这都是下意识的反应,而且这一连串的动作我都是用了最大的力道.
屋子里的喊叫声,惊动了外面的人.房主夫妻俩几乎同时撞进来.
大伯去扶摔在地上一脸横肉的中年人,大婶上得炕来,上下打量我,问我;
孩子,伤到你没?
地上,那个一脸横肉的中年人爬起来,揉着腮帮子说;没事没事,他没伤到,我到差点伤了.这小子眉清目秀的,下手咋这么狠,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踹地上了.
大婶在我光着的脊背上使劲打了两下,打的啪啪的响,却一点都不疼.大婶埋怨道;
这是我们农机厂的保卫科长,本来想让他把你吓唬回家的,你说你这么小的孩子就偷着跑出来,家里人该多担心.你这孩子也太野了,你看把你叔给打的.
边说,大婶边偷偷的给我使眼色.
急忙爬下床,对着那一脸横肉的保卫科长鞠一躬;叔叔真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好人,没轻没重的打了您,不过看您这么壮实的体格,不会伤到你吧.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男人似乎很在意别人夸他的身体棒.
保卫科长哈哈的笑,笑的有点夸张.那张凶巴巴的脸,笑起来法令纹更深,还不如不笑好看点;那是,你叔我当年是侦察兵出身,就你这两下子咋可能伤到我,没事没事,这孩子倒是很机灵,就是力气太小了,打人一点都不疼.
谁疼谁知道.我在心里嘀咕,没敢说出来.
冲着大婶,我认真的解释,我出来玩家里知道.从背包里拿出馒头,咸菜,雨衣,还有换洗的衣服,告诉大婶这都是妈妈给我准备的.我刚高考完,家里奖励我出来散心的.
大婶撇撇嘴,既然家里知道你出来玩,咋不给你点钱,能让你连住宾馆的钱都没有?
嘻嘻的笑,我说;我不住宾馆是因为没带介绍信人家不让住,介绍信我妈给我拿了,可我路上拉屎的时候没有手纸,随手就用介绍信擦了屁股.没想到介绍信这么重要.
保卫科长大着嗓门说;你这孩子还真的是啥都不懂,这去北京没介绍信哪行呀.
到北京就没事了,我爸在北京工作呢,去我爸哪儿住.
这话我没撒谎.那些年国家刚刚有开放的迹象,很多企业从国外进口设备,我爸每年大概有七个月在北京,具体做啥工作我不清楚,应该是跟设备验收有关.但我知道那时候在北京机械委招待所我爸有个房间,常年归他用.当年爸爸工厂好多跟他熟悉的同事,私事去北京都是找我爸蹭住的地方.至今我还记得,那个招待所好像在六号门.
大婶将信将疑,大伯闷声说;这孩子挺鬼道的,不会吃亏,你就放心吧.
鬼道,在东北话里,机灵的意思.
保卫科长大手一挥;没事,一会叔我给你开张介绍信.他大婶,人家这孩子马上就要上大学了,你还当是小孩子呢?你真是操心不怕老.
在黑龙江一些稍微偏远的地区,那个年代人说话都带有明显的口音.保卫科上嘴里说的大学,学字发音是(xiao).那发音很好玩
从保卫科长叔叔那里,拿到了一张县农机修造厂的介绍信。走的时候,大婶给装了五穗煮熟的玉米和一小罐的咸菜。挥手作别重新上路
一直以来,我都从内心里感谢上苍,让我在青少年时代遇到的,都是心地淳厚朴实善良的人.这些人,那些事,一直潜移默化的感染着我.
去年,在重庆机场。我们乘坐的航班已经开始验票登机。我看到一对操着重庆口音的老夫妻,拿着登机牌茫然地到处打听他们的登机口。
过去,看一下他们的登机牌,原来他们的航班临时调整了登机口。急忙背起两位老人的行李,搀扶着走路都哆嗦的老人,一直把他们送到登机口,我跑回来登上自己的航班。同行的人笑着问我,你是雷锋叔叔?我说,我不是做好事,我只是给父母积德。希望我的父母出门需要帮助时,也能遇到我这样的人。
从小到大,我没高尚过,好像从没有。
我只是遵从内心在活着,只是遵从那些我少不更事时遇到的那些人,他们的生活方式给我的影响而已。
这一路上,遇到了好多人。我信缘,我相信这些人都是我的缘分。
这一路上,没路过一个邮局,我都会进去,在我那张简陋的地图上,盖上一个当地的邮戳。
本来,这是想回去后跟伙伴们炫耀,证明我真的是一路骑到北京的。但这一行为,却无意中帮了我的忙。
我走错了路,多骑出去一百多公里。幸亏给我盖邮戳的叔叔发现我走差路,使我不至于一路错下去偏离轨迹。
纠错后,一路骑行。中途遇到过暴雨天,遇到过大风逆行,遇到过自行车爆胎,遇到过感冒拉肚子。就是没遇到过坏人,我很幸运。
到达北京时,两条大腿内侧,已经被自行车座磨破。走路都要像鸭子那样叉开腿才能走。
到了北京,我再也不想骑那辆让我痛苦不堪的破自行车。
在一个十字路口,我把那辆被我爸爸改装过的飞鸽自行车,卖给了修车的老头。
那老头是识货的人,那辆车的改装在当时算是很牛的。
北京老头不憨厚,欺负我是外地小孩,一辆那么好的自行车,他只给我十元钱。
背着行囊,在前门一家店,美美的吃了一大份土豆炖牛肉盖浇饭。这是我第一次吃盖浇饭。吃的时候我一直在念叨着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诗词;土豆烧熟了,在加牛肉,不许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吃饱喝足,背着行囊,来到天安门广场,坐在纪念碑下的石阶上。
晚上,华灯初上时,看着天安门,我哭了,哭得好伤心。
因为被骗,我哭的从未有过的伤心,甚至哭来了执勤的武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