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愣着,这人在我耳边小声说了句;起来,带你吃饭去
这声音我记得,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惊讶的一骨碌爬起来,指着这个人问;你咋在这儿?
那人紧张的转身就走,我急忙跳下卧铺追了上去。
过道人很多,跌跌撞撞的,一直追到餐车,才算追上他。
坐下,喘息着,我紧张的直结巴;你,你怎么在这儿,不是通缉你吗?
对面的那个人,是二龙。
那个做了大案逃亡的二龙。我以为他已经逃到了天涯海角,永远都不再回来。
想不到在去往家乡的火车上,居然遇到了他。
二龙摸了摸自己一脸的胡茬子,得意的笑了;小子,知道什么叫灯下黑吗?
冷冷的一笑,我讥讽的问他;这是小特务教给你的吧,就你,不会知道灯下黑的。
隔着餐桌,二龙踢了我一脚。
懒得理他,赶紧点菜,饿死我了。
二龙拎我的耳朵,问我;咋混的,这么惨?
简单的回答了他我的境遇,二龙嘿嘿笑。从口袋里摸出钱包,递给我一叠钱。
抽出两张十元的,收下,剩下的退给他。对他说,一会送他两盒良友烟。
二龙满不在乎的收起钱,服务员送来饭菜时,他要了两罐啤酒。
我不喝酒,我说
他喝。
二龙往我身后一指。
身后,走过来了小奔头,那个有名的神偷。
坐到我面前,小奔头倨傲的上下打量我。在他那明晃晃的奔头上,我依稀看到了傲慢两个字。
这俩人,曾经是水火不容的两个团伙,此时居然坐到了一起。以我单纯的思维里,很难理解。
尽管很饿,饿的我心发慌,口发干。但,此时,面对着热乎乎的饭菜,我却没了胃口。
直觉的,二龙是个叛徒。
对小特务的背叛。
二龙看出了我的不悦。我那稚嫩的脸上,没有戴面具,藏不住心中的感受。
二龙也是闯荡社会见过世面的人,我的情绪他能感受到。
在他眼里,我不过就是一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所以他对我表现出的情绪不以为然。只是把一大碗米饭,几盘菜往我面前推了一下。
端起碗,我还是扛不住饥饿的折磨,也受不了食物的诱惑。
把菜拨进碗里,剩下的菜推给他们两人。这是我的态度,我可以吃饭,但我不同你们一个盘子里吃。
在成年人看来,我的行为一定很幼稚。但我却觉得自己大义凛然。
二龙和小奔头没理我。他俩喝着啤酒,很少吃菜。低声的聊着什么,放佛我是空气一样。
吃下一碗饭,感觉精神好了很多。起身,走回卧铺。从包里翻出良友香烟,分出来两盒。
拿着烟,又回到餐车箱。意外的,二龙已经不在。
往前走,走出餐车,进入硬座车厢。
人好多,多的几乎无处下脚。
车厢里的空气浑浊,散发着腐败的臭味。
放弃了寻找的念头,也许二龙是有意躲开我的。
没一个时代,都会有适合这个时代的一群人。
进入八十年代末,二龙,小特务他们这个时代所谓的社会人,开始分流归类。
一部分,经商洗白,成了商人甚至精英。
一部分,娶妻生子,做了很普通的国企工薪一族,你甚至都看不出他们也曾经是社会上混过的人。
一部分,彻底沉沦,偷盗抢,监狱就像家一样进出。
多年后,在重庆,在那个举世瞩目的重大水利工程的工地,我遇到了二龙。他自己经营着一家工程运输公司,手下有两百多辆运输车。已然发福,脸庞油亮,大腹便便,只是那眼神和气质,让我认出了他。而且,也认出我,但,居然叫不出我的名字。
也难怪,在他的经历中,认识了多少人,遇到了多少人。而我,不过是一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年,他怎么就会记住我的名字。
回到家里,我想象中,一进家门,家人会欢呼雀跃,会欢迎我的凯旋,会迫不及待的等我讲这一路的见闻。
进了家门,妹妹看了我一眼,接着埋头复习功课。
爸爸看了我一眼,接着看他的电视剧姿三四郎。
妈妈看了我一眼,对我说;洗洗脸吃饭吧。
奶奶已经走了,回姑姑家了。
就好像我刚刚放学从学校回家一样,一切都是这么的平淡。
我的快乐,只属于我,就像我的痛苦也只属于我,都跟别人无关。
默默地,把香烟放在茶几上。把给妹妹的贝壳挂件放在桌子上,把给妈妈的围巾放在椅子上。拿着包,回到房间自己的床上。
只是这么一瞬间,我就从兴奋的旅行状态,一下子回到了生活的常态。
也许,这就是生活的全部。
这一段的经历,影响了我后面的生活。
但是高中最后这一年,我过的很平淡。
每天上学,放学。
基本上三点一线。和哥们兄弟不大联系。基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唯一的和外面的联系,就是我的笔友。
每周两封信,畅谈理想,抒发情怀。我们甚至约定,考同一所学校,去同一个城市读书。
当然,这是理想,生活中不能没有理想。
记忆里,这段时间是空白的。
甚至,走进考场的时候,我都是浑浑噩噩的。
参加完高考,对我来说,完成了任务。
扔掉书包,和它毫无悲伤地告别。我很开心永远不和书包再见。
拿着积攒的一百多元钱,骑上家里的二八飞鸽自行车,带上雨衣,带上换洗衣服。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揣上昨晚妈妈蒸的一大锅馒头,带点咸菜。
给家里留下一张纸条,告诉爸妈,我骑自行车去北京了。
身披朝霞,满怀憧憬,出发
其实,还有个小小的心愿
路过天津,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