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大门锁上。
外面,阳光灿烂的刺眼睛。
坐在台阶上,靠着大门,脑海里一直回响着许忠那几句话。突然一阵莫名的辛酸,我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许忠老师了。
那个每天早上堵在教室门口,抓住我,让我描述景色的老师。
那个留着精致八撇胡,声音洪亮的男人,将永远从我的世界里消失。
我埋头在膝盖上,想哭。
有人又拍拍我的头,我以为还是警察,吓了一跳。
抬头,一张阴沉的脸,衣一副黑框眼镜。
居然是小特务。
小特务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拽起来。
跟在小特务身后,低着头溜溜的走,耳边,还是回想着许忠老师的声音。
走到青年饭店,找一靠窗户的角落坐下。
小特务点的什么东西,我都没听见。只是傻傻的问了他一句;大哥,我可以喝点酒吗。
小特务摇摇头,问我;你这几天干嘛去了,怎么弄的灰头土脸的。
苦笑一下,我说;被我爸算计了,他为了让我安心上学,居然把我安排到工程队当了两天装卸工,差点没折磨死我。
小特务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说;看到你老师了吗。
点点头,心里又涌上酸楚感。
小特务说;人呀,要学会控制自己。你的老师没控制住自己内心的魔,结果自己成了魔。纪老二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所以每次打架他都会伤人。你呢,得学会控制自己,喝酒不能解愁,反而会惹祸。
随口我问了一句;大哥,你呢,你会控制自己吗。
服务员端上来馅饼,小特务把盘子推到我眼前,说;吃吧,趁热。
夹起馅饼,我实在饿了,狠狠的咬了一口。烫死我了,刚出锅的馅饼,看着平静,却着实烫人。
扔下馅饼,我抓起桌上的醋瓶子,猛灌了一口。
小特务说;我相信你以前吃东西也被烫过,但你就没记性。我呢,小事能控制,比如吃东西,小时候我被烫过一次,从那以后不管吃什么,都不会急。
小事能控制?那大事呢?我问不住问他。
小特务拿起一根筷子,在馅饼上戳呀戳,把那张馅饼戳的千疮百孔。拿起醋壶,慢条斯理的在馅饼一圈一圈的浇上醋。这才夹起来咬了一口。我在一边在看的腮帮子都发酸,放这么多醋还能吃吗。
小特务咬下一口馅饼,咀嚼的很斯文。我很喜欢看他吃东西,斯文,从容。
咽下口中的馅饼,小特务说;饼上戳洞,能让包裹在饼里的油和汤汁流出来,避免烫到,浇上醋,可以解腻。免得吃一顿,不想吃下一顿了。
有道理,我就是吃过这一顿,就会感觉腻得很,好几天都不想吃肉。
小特务用筷子指着馅饼,说;小事上,我能控制,大事上,我也和你老师一样,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不然,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脱口而出;你现在不是混的挺好吗?
这句话说完,我就后悔了。其实我知道,小特务是不满现状的,在监号里他就多次流露出那份不甘。
小特务倒是没介意,继续用筷子戳馅饼,继续的浇醋,慢条斯理的吃。
放下筷子,小特务说;我爸是军人,我妈是教师,大学教师。我妈是我爸的第二房。生我的时候,我爸已经四十多了。
小学时,我说学习委员,初中时我是班长。要不是我爸车祸死了,要不是我妈被欺负的神经病了。估计我现在已经坐在大学的课堂上了。
拿起醋胡,放在鼻子下闻闻,又冲着窗户上的阳关,仔细观察醋壶。我看着小特务的动作发愣。那就是个粗瓷的壶,能看出啥名堂。
小特务放下醋壶,说。同样是一杯黄土,命运不同。烧出茶壶喝香的,烧出砂锅吃香的。可烧出醋壶,就只能喝酸的。这就是命。
不假思索,我说;茶壶也苦呀,开水烫。砂锅更苦,火烧火烤的。醋壶只是酸点而已。
小特务看着我,难得他嘴角一扬,微微笑了,说;你很像以前的我,口才好,想象力丰富。所以我一直就说,你该好好读书,不该混。混社会不会有多出息。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在国家法律面前,我们这种人永远是狗。即使有点狼性,也不过是长的像狼的狼狗罢了。
看我惊愣的不说话,小特务拍拍我的胳膊,说;我今天是来谢谢你,谢你帮纪老二找到了工作。如果他不脱离我们,早晚会惹上人命官司。二孩和你石姐都在利用他的手黑去打架。他可能会恨我,但愿再过十年他娶妻生子后,能理解我。我走了。
我愣愣的问;大哥,你去哪儿。
小特务站起身,说;还能去哪儿,回狗窝。
我跟着他站起来,小特务回头,又说了句;早晚我要离开狗窝的。
出门,小特务摆摆手,示意我不要跟着。
头也不回,他走向远方,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无精打采的,我骑上自行车回学校。
刚把自行车锁在车棚里,一辆警车呼啸着从身后掠过,在教学楼门前停下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警察,接着,下来一人。
那人我那么熟悉,那是我的父亲。
我父亲,坐警车来学校,莫非,我又惹祸了?
可我只是和小特务吃顿饭而已,不至于警车来吧。
怯生生的,我走过去,走到了警车旁。
爸爸看到我,意外的,没有严厉的训斥,只是对我说;带我们去找你们校长。
莫非,又要给我办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