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五磕巴在努力的喊我。
我喊哥几个,救人要紧。
所有人都返回身来。只有纪老二,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五磕巴。从口袋里抽出一把卡簧刀,头都不回的去追韩老头。
那一刻,纪老二回过头来看五磕巴的眼神,真的吓到了我。
那眼神,咋那么熟悉。
后来,我才会想起来,狼。
我们养的那头狼,被激怒时的眼神,和纪老二的眼神很像。
记得,当年奶奶走的时候,曾无意中说过。
我们这一群玩伴中,纪老二不会善终,他身上的杀虐之气太重了。
老大李宾也会有坎迈步过去,因为老大杀生太多。
奶奶不是大仙,但她的话却都灵验了。
返回来,把五磕巴搀扶起来。奇怪,他的衣服被打的千疮百孔,但身上却几乎没有血迹。
刚把他扶上自行车后座,也不知怎么碰到了他的伤口,五磕巴惨叫一声就从车上摔下来。
把我们几个吓坏了,估计伤的不轻。
再去扶他,五磕巴死活不让碰他,说一碰他身上,就疼得要死。
二哥机灵,从路边抢过一辆倒骑驴的三轮车。七手八脚把五磕巴扔上车,推车就往医院跑。
到医院,医生解开五磕巴的上衣,把我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五磕巴的胸前,肚皮上,成了麻子的脸。
密密麻麻的,米粒大的弹坑。
医生说,那枪的火药威力小,如果是正儿八经的猎『枪』火药,五磕巴这会估计命都没了。
医生从五磕巴身上,取下来21颗弹珠。
绿豆大小的弹珠。
五磕巴被医生吊在了病床上,因为他的胳膊和肋下也有枪伤,怕他乱动弄感染了。他的俩胳膊被吊起来,活脱脱像吊死狗一样。
五磕巴年纪轻轻,却酒瘾极大。这边医生帮他处理好伤口,他就小声对我说;猴子,我要疼死了,你去给我弄瓶酒,我喝完就不知道疼了。
我刚要出去,纪老二一闪身进来。
手里,拎着一瓶酒,几根香肠。
放下,询问了五磕巴几句,就抓起我的胳膊把我拉出病房。
出了病房,纪老二小声说;我得躲出去,你能陪我去一趟江边不?
怎么了,干嘛要躲?
纪老二咬着牙;我没追上韩老头,他的两个小兄弟被我捅了几刀。
嗯,这是得躲
本来,我还想让他晚上跟我一起去送小红,毕竟他对小红情深意长的。
可,我改变了主意。
看着他那闪着青春光泽的,只有十七八岁的那张脸。听他轻描淡写的说出那句捅人的话,我有点怕,他这么暴虐,指不定哪天又得进去,我不能坑了小红。
和纪老二下楼,跳上他那辆崭新的自行车。串胡同走小巷,出了城,上了国道,奔着江边而去。
我不明白他去江边干啥,我也不想问。
过了雅鲁江桥,拐下大坝,又骑出去十几里地。
前面有一道江湾,当地人叫月牙泡。
远远地,看到月牙泡那儿停了一辆解放牌的卡车。卡车边上用帆布支了一顶大帐篷,帐篷前冒着炊烟。
纪老二跳下自行车,冲着帐篷门口喊了一声;哥,我把猴子带来了。
从帐篷里转悠出一人,戴着黑框的近视眼镜,一脸的阴沉。
我却兴奋地喊了一声;哥
是小特务。
小特务看看我,又看看纪老二,问;咋把他带来了,不会是你又打架了吗?
纪老二脖子一梗,说;和韩老头撞上了,那犊子开枪打伤了刘勋的弟弟。我没追上他,把他兄弟捅翻了两个。
刘勋,是五磕巴的四个。在我们那个小城里,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那时候,他因为砍伤了警察,正在监狱服刑。
小特务皱起眉头,抬头看着天,思索着什么。
帐篷里,走出俩女人,其中一个我认识。石姐,小特务的马子。
另一个女人,看着比石姐岁数要大一些。穿的在那个时代算是很时髦。
这俩女人的身后,露出二孩那张笑嘻嘻的脸,还冲我吹了一声口哨。
我有点懵,怎么他们都躲在这。
我问小特务;哥,你们这是做渔夫呢?
小特务皱起眉头,抬头看着天,思索着什么。
帐篷里,走出俩女人,其中一个我认识。石姐,小特务的马子。
另一个女人,看着比石姐岁数要大一些。穿的在那个时代算是很时髦。
这俩女人的身后,露出二孩那张笑嘻嘻的脸,还冲我吹了一声口哨。
我有点懵,怎么他们都躲在这。
我问小特务;哥,你们这是做渔夫呢?
小特务走到河边,离那顶帐篷有了差不多一百米的距离。
岸边,有一条用汽车内胎做成的皮筏子和一堆渔网。看来他真想做渔夫。
叉着腿,小特务站在河边撒了一泡尿。
站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我也往河里撒了一泡尿。
尿毕,我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
小特务回头,看看纪老二,又看看我。问我,又逃课?
点点头,我说;不是故意的,赶上了。
小特务看看纪老二,说;把火药枪给我。
纪老二乖乖的掏出枪,递给小特务。
小特务一杨手,把枪扔到河里。
我看看纪老二,他的脸色很平静,没有丝毫的反应。
小特务对纪老二说;你不能在跟我混了,你该去找个工作。
纪老二一身不吭,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小特务,听他说话。
小特务看看我,说;纪老二,你不是学习的料,读书你没出息。找个工作好好上班,以后记住尽量别打架。
沉默了一会,小特务说;我也该走了,这几年,偷来偷去的,我得到了什么?其实我是把自己都给偷了。偷了我的魂,无处寻找……
我静静的看着小特务,和在监号里一样,我给我的感觉几乎没变。
在他脸上,我看不到晴天,总感觉阴沉的。
他那黑框的眼镜,如同一个咒,把他的眼神和心里的东西,都给圈住。
让人无从探秘。
他说出话来,有时很哲学,有时又像诗。
他太让人捉摸不透,也可能就是这份神秘,他才吸引人。
那天回到家,我打开日记,什么都没写,只是把小特务的这些话写了下来。
我正在看琼瑶的言情小说,我觉得,小特务说出的话,其实比作家写的书,还要好。
蹲在地上,我仰着头看着小特务,这样看他会显得很高大,看不到他的脸色和那黑框的眼镜,觉得小特务也柔和了一些。
问他;那你呢,你有啥打算?要不然让我妈帮你找份大集体的工作?
我妈在人劳部,就管着大集体的招工和分配。
小特务蹲下身,拍拍我的肩说;我是匹野马,栓到马桩上,会闷死的。你还是帮纪老二找份大集体的工作。
他蹲下,我就站起来。
因为这天阳光灿烂,这么蓝的天空下,我不愿意他那一脸阴霾影响了我的心情。我问小特务;那你将来要干啥、。
我不怕他恼,因为他比我清楚,偷盗不会是一生的职业。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人间正道是沧桑这句话。
如果我知道,我想一定会一本正经对他讲出来。
多年后,我在中国一座佛教名山上,遇到了一身袈裟的小特务。
他对我说的一段话里,我记忆最深的就是这句
人间正道是沧桑。
小特务没有回答我,他望着江水沉思。
那边,师姐喊我们,吃饭了。
我这才感觉到肚子咕噜噜的叫
原来我中午就没吃饭,看看表,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回到帐篷这边,师姐用柴火和一口锅,炖了一锅的鱼。
好香,那味道,让我心里感觉烦躁,手发抖。
后来,我才懂。那时我太瘦,血糖低,饥饿会让我心情烦躁,手脚抖动。
每人一双筷子,一个勺。
每人一个白白的大馒头。围着那一口锅,七八双筷子一起伸进锅里。
一点都不文明的一顿饭。
二孩三口两口吃掉一个馒头,伸手冲着石姐旁边的那个姐姐说;
青霉素,给我一个馒头。
好奇怪,这姐姐居然叫青霉素。
叫青霉素的姐姐问二孩;你要馒头还是要花卷。
二孩盯着青霉素姐姐的胸口,淫笑着说;我要馒头,又白又大的,上面有一粒葡萄的大馒头。
青霉素姐姐还没等张嘴骂,石姐已经抓起一根鱼刺,冲着二孩的脸刺过去。嘴里骂道;缝上你的嘴,让你喷粪。
我傻傻的笑,看看纪老二,他正埋头挑鱼刺,挑的很认真,放佛没有别的事比挑鱼刺更重要。
再看看小特务,他慢条斯理的吃着馒头,筷子攥在手里,很少去夹鱼。
小特务吃饭很优雅,不紧不慢的,也不会吧嗒嘴。
我是真的饿了,而且我一直不重视吃相。
我吃饭一直狼吞虎咽的。
从小,我爸看我吃饭,就会训我;你是饿死鬼托生,还是监牢大狱出来的?
自从我进了监号后,我爸在也不这么训斥我。
转眼,一锅鱼就见了底。
只剩下我和二孩还在吃,别人都放下了筷子坐到了一边。
二孩看锅里已经没有了鱼肉,就用馒头去蘸汤。
虽然还没吃饱,但我突然就不想吃了。
放下筷子,走到小特务身边。刚要坐下。小特务说;吃饱了,回家吧。
我愣了一下,说,我想跟你多呆一会。
青霉素姐姐过来,摸着我的耳朵说;留下吧,晚上我搂着小兄弟睡,哎呀,你这耳朵这么软,将来是要怕老婆的。
小特务眼睛一眯,冲着青霉素说;你那骚X只适合二孩日,滚一边去。
这会,小特务既不是诗人,也不哲学。活脱脱一流氓。
我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纪老二推起自行车,说了句;哥,师姐,我们走了
不由分说,拉起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