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信胡乱的塞进裤兜里,转移话题也妄图转移爸爸的注意力。
我对妈妈说了我的请求,我想跟着武装经警押运去大连玩。
我以为妈妈会不假思索的断然拒绝,因为武装押运这个词汇对我来说,充满了庄严和神圣。
没想到妈妈看了爸爸一眼,就轻描淡写地说;这事可以商量,前提是你期中考试的成绩要达到我们的要求,暑假里我就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那一代的父母,还有我们这代人为人父母后,还有现在80后的父母。这么多年我们的思维习惯其实都没有改变,用孩子的成绩来要挟孩子的要求。
成绩是奖惩的标准。
无奈,我答应了。因为我抗拒不了远方对我的诱惑。
心想的事,虽有波折,但也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剩下的就是发奋学习,然后期待暑假的到来。
匆匆吃过饭,假装肚子疼,溜进厕所。
从裤兜里摸出小红留给我的信,漫不经心的打开。
普通的牛皮黄纸信封,拆开,从里面倒出来一白色的叠成一朵花的便签纸。
便签纸上,有着很浓的香气。估计是喷上了香水。
唉,女孩子,就爱弄这套。
拆开便签,展平。嗯,小红这丫头虽然说话嗲。确写的一手娟秀的好字。
那封信的确切内容,我已经记不得那么详细。
我能记得小红在信中的抱怨。抱怨我从来心里没有过她,抱怨我从来没有把她当成女孩看待。
我承认,这丫头倒是感觉很准,我的确没把她当成女孩看。在我心里,她是那个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嗲着舌头留着鼻涕的小女孩,永远长不大的女孩。
除了这些抱怨,信的后面小红说;她明晚就要走了,已经办好了退学手续。从此后天各一方,再无相见日。希望明晚我不要去送她,今天下午我甩掉她,让她很伤心,再也不想见我。送我一本书留作纪念。还有,那围巾是她亲手所织,希望我每天戴着。
放下信,有点后悔下午甩掉这丫头。但我依旧没有伤感。
小红的父母还在这个小城,她不可能真的永远不会来。我就从来都没相信过,这丫头能从我的生活里真的消失。
要起身,才发现厕所里没了手纸。低头看看手里的信笺。
那个年代流行笔友,那个时候中学生之间,流行写信。我的抽屉里有好多这样的信笺,绝大部分都是小红写给我的。
没犹豫,顺手就用这封信笺擦了屁股。
这是我半辈子用过的最奢侈的一张手纸。我污染了一个少女的芳心,又顺手扔进马桶任它被水冲走。
冥冥之中,这就是命运的因果吧。后来我常想,如果不是那天厕所里我愚蠢的浪费了那封信笺,就不会发生第二天那么凶险的事,我也就不会错过送小红最后一程,而如果我能第二天赶去车站送她,我就能哄她破涕一笑。
我们,就不会咫尺天涯永不相见。
这一切,都是因果,是命运。
从厕所出来,躲进房间,继续看那本窗外。
只是,在我沉湎于言情小说的意境之前,我已经决定,第二天买个礼物去送给小红。
次日,一大早从我爸的书柜里,偷出一支他很喜欢的英雄牌钢笔。又从课间操时间逃课出来,去商场买了一枚发卡。这是那个年代少女最流行的饰物,也是我能买得起的唯一礼物。
中午放学,顾不上吃饭赶去小红家。
我就不该中午赶去,一切都是那么的巧。
走到一十字路口,有人喊我。
路边,纪老二挎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歪戴着帽子正冲我招手。他身边,是五磕巴。这五磕巴居然穿了一件花衬衫,领子又尖又长,花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西装的马甲。戴着一蛤蟆镜,小腿一颤一颤的,斜着眼看着我。
这身打扮,很港仔。活脱脱是当时刚刚进入大陆的香港电影里的打扮。有部电影;巴士奇遇结良缘,那时很多年轻人就照着这部影片打扮自己。
我骑过去,和纪老二已经很久没见了。
互相捶打对方一通,这是我们的问候方式。
回头一把揪住五磕巴的长头发,揪的他嗷嗷的怪叫。
让你跟我装X。
纪老二掰开我的手,让我消停等会。一会那哥几个都到,他请客下馆子。
我刚想告诉他小红今晚当兵走。
身边,五磕巴突然大喊了一声,人一下子蹿了出去。
我和纪老二吓了一跳,回头看。
是韩老头,被纪老二用玻璃砍掉了半个耳朵的韩老头。
韩老头戴着一顶脏兮兮的帽子,抱住了剩下的半个耳朵。左手拎着酒瓶子,右手举着一支自制火药枪,枪口正瞄着纪老二。他的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小兄弟,一个个横眉立目的。
这边,五磕巴已经猫腰,摸起来地上的一块石头。
韩老头嘿嘿狞笑着,对纪老二说;你猜,这回枪里有子『弹』没?
他刚说完,五磕巴迎着他的枪口就冲了过去,举起手里的石块冲着韩老头的脑袋砸过去。
韩老头开枪了。
枪声不算很响。也没有看到传说中枪口的火光。
但我却看到五磕巴轰然倒地。
我过去拽五磕巴的胳膊,五磕巴嗷的惨叫一声,还骂了我一句。
嗯,我放心了,这小子死不了。
这边,纪老二也从怀里掏出一支火药枪。
妈的,几天不见,鸟枪换炮。都不玩刀片连锁了?都改玩枪了?
没一点犹豫,纪老二对着韩老头要跑的背后就是一枪。
火药枪居然哑火了。
这东西,威力一般,吓唬人还可以,论杀伤,还得动刀。
就这功夫,我们的那哥几个也都骑着自行车聚拢过来。
没有人去看五磕巴一眼。
哥几个都红着眼,去追杀韩老头。
后来,纪老二跟我说;那天他就一个心思,杀了韩老头,一定要杀了他为老五报仇。
我信纪老二的话,这家伙绝对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