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面条,妈妈给妹妹盛了一小碗,自己站着匆忙吃了一口,放下碗急冲冲的就走了。
我埋头吃着面,吃的很香,心情莫名的好。
妈妈走了,爸爸出差了,老天都在帮我。
星期天真的在家老实了一天,虽然爸爸不在家可能免了顿皮肉之苦,可周一上学还是要过堂的,想到这心里就发慌,做什么都懒洋洋的
少年不识愁滋味。
周一的早上,我依旧在六点钟就爬起来。哼着不成调子的歌,快乐的刷牙,欢快的洗脸。
我妈在厨房,看到我洗脸,嘟囔了一句;两把屁股三把脸。
我愣了,会想一下,我刚才洗脸,好像是捧着水,洗了三把脸。
我确定,我就洗了三把脸。对我妈这句话,我一直印象深刻,因为那以后的岁月里,我洗脸的频率就没变过。难道这是一句魔咒。
匆匆吃过早餐,背起书包骑着咿呀作响的破自行车就往学校跑。十月的东北,早上已经有些冷,蹬起自行车,冷风迎面吹来,脸上被风刮的生疼。
冲到学校门口,就看到五磕巴站在自行车棚里,东张西望的。
五磕巴贼头贼脑的举动,让我一下想起了运动会操场那一幕。是的,我可以忘记,但学校一定不会忘记,于我们这群毛头小子来说,那是辉煌的一战,但对于学校来说,那是一种挑衅,是对校纪校规极端的蔑视和挑战,学校是绝不会漠视和容忍的。五磕巴嘴上说话拌蒜,但脑子聪明,他已经预想到学校门口的场景。
和五磕巴结伴走进校园,出乎意料。教学楼门前,既没有脸色铁青的教导主任老孙头堵着我们,也没有预料中的校长在门口候着。
溜进教学楼,更惊奇的是,许忠老师今天也没在教室门前迎着我。
进了教室,老二,老三也已经来了,坐在各自座位上,闷头看书,互不打招呼。只是偷着私下里对一下眼色。
我走进教室的时候,班级里一下子安静。我和五磕巴在同学的注目下,溜到自己的座位上。
刚坐下,李宾也来了,看他脸色,还挺轻松,急忙悄悄的问他:老大,怎么样昨天,你老爸给你大刑伺候没?
没有,我也挺纳闷。我爸好像不知道咱们打仗的事呢,根本就没提。”
啊?我很惊讶。
是不是你胡叔没看见你爸呢,所以没来得及告状?
不可能,他们俩办公室挨着,怎么能看不见?
李兵想了想,又说;肯定是胡叔怕我爸揍我,才没告诉我爸,不管了,爱咋地咋地吧,想也没用。
我俩正说着,上课的铃声响了。
跟着铃声进教室的,不是我们的班主任许忠,而是教导主任老孙头。
老孙头那张黝黑的脸,黑的吓人。未开口,先是用凌厉的眼神,扫视这全班同学。:
前天打架的同学,不用我挨个叫了吧,都出来到校长室去。
唉,该来的还是来了。
李冰倒是蛮不在乎,第一个站起来就往外走。
事已至此,怕也没用。五磕巴边起身,边结巴着嘟囔着;有、、、啥、、、了不起、、、起、、的。我还、、、还、、、正好、、不愿意、、上、、上学、、了。
老孙头两大步,就冲到五磕巴跟前,拎着他的脖领子,就像拎着一只死鸡崽子一样,把又瘦又小的五磕巴,揪出教室。
进了校长室,意外地,小红也在里面,校长的办公桌前,居然坐着小红的爸爸吴叔叔。
吴叔叔身材高大,腰板挺直,那三片红的军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威武。吴叔叔正跟校长说着什么,见我们进来,吴叔叔冲着我点点头,还温和的笑了笑。
我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吴叔叔,又看看小红。小红冲我挤眉弄眼做鬼脸。
我本想笑,但校长那布满了阴霾的脸,把我的笑意生生的给压制了。
我只是冲着吴叔叔,勉强咧了一下嘴,低下头没敢说话。
校长咳了一声。 语气严肃的对我们五人进行了一番训诫。
大致意思好像是,
学校根据家长反映的情况,对周宝田在学校调戏女同学的事一定要严肃处理,绝不姑息迁就,不会因为他给学校争得了荣誉就放纵他的行为。
但是,你们,作为学生,有问题应该及时反映给学校,这样拉帮结伙,打仗斗殴,性质更是恶劣,影响及坏,本来校方已经研究决定开除你们,但是考虑到事出有因,决定给予警告处分,今后在犯,一定严肃处理。
吴叔叔轻轻的咳了两声,校长就像收到了什么指令信息一样,立刻缓和了训斥我们的态度,温和地说;
今后希望有什么问题反映给学校,由学校来处理吗,都象你们这样靠打架来解决问题,那还是个学校了吗?还有没有组织纪律了?简直胡闹。
回去后,抓紧时间写一份深刻的检讨,课间操的时候,当着全校,你们派个代表在领操台上宣读检讨书。
我赶紧举手,说;校长,检讨书我来写,因为打架是我挑起来的。就让他来读检讨书吧。
我手一指五磕巴。
那哥三个,就拼命的点头赞同。
校长不认识五磕巴,也就点点头说;行,回去抓紧写检讨,但不许耽误上课,课间操你来读检讨书。
校长一指五磕巴。五磕巴的脸憋得猪肝色。
磕巴着正要分辨,李兵抓着他的胳膊就把五磕巴拖出校长室。
一出校长室,五磕巴就追着我踹。
那个年代的检讨书,很好写。
就像八股文一样,有固定的范本。
先是把所犯错误交代清楚,然后就上纲上线。
什么辜负了学校的培养,辜负了家长的期望。什么给学校造成极坏的影响,什么是资产阶级思想的抬头。
最后部分,要往大了说。今后一定努力学校,刻苦改造世界观,争取更大的进步,将来做一个为国争光,为学校争气,做一个对社会,对国家有用的人。
二十分钟,一千多字的检讨书,我洋洋洒洒,一挥而就。都没用审稿,除了几个错别字,别的一点不用修改。
上课间操的时候,我们五兄弟很光荣的,被请到了一米五高的领操台上。
我是第一次站在这里。突然发现,这里视线极好,偌大的草场上,每一个角落都看得很清楚。
还是解放军设计的东西科学。
学校这个领操台,其实是原来部队的检阅台。领操台的后面,还一直保留着一大排的旗杆。
哥五个,歪歪扭扭地站了一排。首先由教导主任老孙头,宣布了对我们以及周宝田的处理决定。
那是我第一次被学校处分。
站在那里,我就如同等待被宣判的罪犯一样。
当老孙头那宏亮的嗓音点到我的名字时,我居然被吓的一激灵。
我至今仍记得,我听到那个警告处分决定时,心中的惶恐。
我那是天真的以为,这是我人生永远的污点,就像我胸前的黑痣,会伴随我一生抹不掉。
直到我工作后,看到我清清白白的档案,我才知道,学校真的很能扯淡。
老孙头宣读处分决定后,校长又走上台来,严肃地强调了一通学校的纪律,并再次警告我们下不为例。
校长在前面讲的慷慨陈词,我们几个在后面挤眉弄眼的。五磕巴手里拿着我挥洒的检讨书,不时地擦着额头上因为紧张而渗出的冷汗。
我很想笑,五磕巴的窘态,让我暂时忘记了被处分的痛。
那哥几个也比我强不到哪儿去,为了不笑出声来,一个个憋的脖子粗脸红。校长突然回过头,看到五磕巴紧张的样子,看到我们几个涨红的脸,校长很为自己那威严的训话所产生的效果而满意。
接下来,五磕巴极不情愿的挪到了话筒前。
无比沉重的,他打开我写的那份检讨书。
刚读了两句,校长的脸就沉了下来。
老孙头瞪着我们哥四个的眼神,像要吃人。
当五磕巴读到一半时,满操场的欢声笑语。
一千字的检讨书,五磕巴读了大概有二十分钟。
满操场的同学们,也欢笑了二十多分钟。
最后,校长都忍俊不禁,实在受不了而躲进了教学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