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严冬走过来,在李兵的肩上拍了一下表示赞同。罗宏彦和刘强也过来,四个人挤在一起抬头看着我,刘强结巴着说出了在当时很经典的一句电影台词:“团结就,就,就是力,力,力量。”
刘强的结巴又逗笑了大家,却没有打消我酝酿上来的大侠情绪。望着他们几个人,想着刚才操场上那番惊心动魄的打斗,我突然心血来潮:“咱们不如结拜吧?就像古书里闹东京的五鼠那样,一个头磕在地上,今后福同享,共患难,做一辈子的生死弟兄。”
他们几个人面面相窥,最后我们把目光都集中到了李兵身上,等待着他做最后的决定。那一刻我们突然有一种感觉,李兵好像天生就是大哥。
李兵把目光从我们每个人脸上扫过,思索了一下后点了点头:“那就明天下午吧,放学后集合。”
回到教室,刚坐下,班主任徐忠老师一脸怒容的闯进教室,他愠怒的眼神扫过全班,拿起黑板擦,在讲台上重重的一拍。那架势,有点评书开场白的气势。
清了一下嗓子,徐忠老师声音洪亮的说;你们几个,在学校打架,这是有违校规的。仅此一次,这样的行为如在发生,绝不姑息。
顿了一下,徐忠老师突然用手,在全班男生的头上一扫,声音更加洪亮的说;你们,都是男生,眼看这社会上的人欺负自己的同学,坐视不管吗?下次你挨欺负,谁能帮你?以后记住,同学之间不许打架。有外校和社会青年来学校捣乱的,齐心协力把他们打出去。
说完,徐忠老师转身走出教室。临走,用眼神狠狠地瞪了我一下。那热烈的眼神再一次把我的亢奋感点燃。
回到座位上,我把数学书打开立在书桌上,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讲台上老夫子的目光。从李兵的手里拿过钢丝链锁,把玩好半天,心里盘算着怎么样从妈妈手里要下点钱,也买一把这样的链锁。
到今天,我都确信,这是我半生遇到的,对学生最有责任心,又充满了仗义情怀的好老师。可能因为性格关系,徐忠老师最后走了极端,但我始终认为,这是个难得的好老师。
第二天,一整天我还是处在一种惶恐和亢奋交织的状态中。惶恐的是恐怕学校会给与我们几个处分,那样等于是我连累了几个哥们。而下午放学后究竟会有怎样一个结拜仪式,也让我幻想和亢奋。
有了期待,时间就会过得很慢。除了李兵还是一副很沉稳的样子外,我们几个人一整天都是神秘兮兮的。下午自习课基本就在用传纸条的方式商量怎么举行结拜仪式。
别人看来很无聊的事,在我们看来,却很神圣很庄重。也许这就是纯真。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放学,让我们感到奇怪的是,不仅孙老头没来找我们,就连班主任许忠,也没有再提昨晚打仗的事。
学校莫非把昨晚的事忘记了?还是懒得管我们?
到了这个时候,学校的态度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因为我们有更伟大更神圣的事情要去完成。
李兵背着他的黄色军用挎包,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我们几个人拉开了距离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因为我们生怕一起走被孙老头看到,以为我们又要聚众斗殴。
拐过教学楼,穿过一片长满了青草的杨树林,李兵帮着我们跳过了接近两米高的院墙。
院墙外不远处就是一条运河,运河边有一小堆施工后遗留下来的沙堆。我们五人围着沙堆蹲下来,相互看着对方。因为激动,我们略带稚气的脸都已经涨得通红。
李兵是这几个人中最沉稳的,可这时候也显得有些激动。他扫视了我们大家一眼:“先报一下生日吧。”
李兵,罗宏彦,高严冬都比我年长一岁。李兵的生日最大,罗宏彦排二,高严冬排三。刘强和我同龄,我四月的生日排在老四,刘强最小排第五。
兄弟几个的顺序排定了 ,可接下来该怎么做,当大哥的李兵却没有了主意。他搓了搓手,指着我说:“猴子,你喜欢看武侠的书,五鼠是怎么结拜的?”
我想了想说:“七侠五义这部书中,五鼠一出世就已经结拜了,所以没有结拜仪式。咱们可以参考桃园三结义。”
我找到了五根树枝,插到沙堆上。想了想又不无遗憾地说:“古人结拜是要歃血为盟的,可惜咱们没有血酒。”
老三高严冬狡黠地嘿嘿一笑,从书包里居然摸出半瓶老龙口白酒。估计是偷他老爸的酒。
酒有了,血从那里来?这是个挺严峻的问题。按照古书上说,歃血为盟是要割破手指滴血染酒的。可对于我们来说,用刀割自己的肉,比打仗时用刀扎别人难得多。
正当我们几人面面相窥时,李兵从高严冬手里拿过酒瓶,拧开瓶盖放在地上。抓过身边的黄色挎包,摸索着从里面掏出一把卡簧刀。没有一点犹豫,用刀尖在左手中指挑开一刀。
从刀口处挤出几滴血洒入酒瓶中,摇晃了几下。李兵看着我问:“血酒有了,下面该咋办,你说。”
挠了挠头,我回想了一下三国演义中的桃园三结义情形。起身从河边的柳树上,拽下一段树枝,撅成五段插在沙堆上充当香烛。
很庄重的,我先跪下来。那兄弟几个也跟我跪下来。五个人未成一圈,整齐地磕了三个头。
很简单的仪式,但在我们单纯的心中,却很神圣。
坐起身,五兄弟按照排序轮着喝那半瓶血酒。从老三高严冬手里接过酒瓶,我很豪爽地喝了一大口。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喝白酒,那以前我几乎不知道白酒的滋味。我的父亲、我身边的亲人几乎没有喝酒的人。过年时父亲会买一些果酒喝。那时候管果酒叫色酒,基本就是糖浆加酒精。喝起来很甜,过后会头疼一天。
一大口的白酒倒进嘴里,我马上就后悔了。那白酒的辛辣让我几乎忍不住要吐出来。但我知道这个酒的重要性,酒里面不光有我们五兄弟的感情,还有老大的血。
一使劲我把酒咽下去,感觉就像有一块火炭从口腔一直烧灼到胃里。呲牙咧嘴地看着那哥几个,他们很坦然。看来喝酒是天生的。
老五刘强用他的行动证明了我的判断。瓶子里剩下的酒,被他两口就喝光了。看他的表情,非但没有痛苦感,居然还很香地吧嗒两下嘴。
后来,老五刘强也真的成了我们兄弟里最能喝酒的人。
头磕完了,血酒喝过了,接下来该干嘛?
老五刘强用哭一样的笑脸面对着大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咱,咱,咱哥们也得有个名号呀。要不,要不也叫五,五,五鼠吧。”
老二罗宏彦照着刘强的头敲了一下:“五鼠?还耗子呢。我说老五,你说话累不?反正我听你说话挺累的,下回你慢点说行不?”
刘强翻了一下眼睛,收起他那说不清是哭是笑的表情,歪着头说:“咱们也该像五鼠闹东京那样,有一个属于咱们自己的名号。比如,五鼠,或者五龙。”
我们四个人愣住了,老五说了这么多话,居然一句没结巴。刘强得意地说:“我,我,我只要慢慢的唱,唱,唱着说话,就不结,结,结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