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十月份已经进入了深秋。
这个季节还下大雨,实属罕见。
雷声中我的心突然惴惴不安起来,我有预感,今天的事没完。
顶着一路的雷电拼命蹬着自行车跑回家。刚进门,大雨就下来了。站在走廊暗自祈祷雨千万别停,这么大的雨一直下个不停,晚自习就不用去了。
我有预感,晚自习李**一定还会找我麻烦。虽然傍晚时我打倒了他,但我比谁都清楚,那是侥幸。真的在面对面打一架,我一定会输,而且会很惨。
锁上车走进家里,妈妈已经摆好了饭桌就等我回来吃饭。由于我每晚六点半要上晚自习,所以通常家里的晚饭都很简单。妈妈用饭盒在单位的锅炉蒸好了两盒米饭和一饭盒的土豆茄子。回到家把土豆茄子用黄豆酱拌一下,再配上一碟咸菜。或者干脆就煮上一锅面条,双职工家庭的晚餐一般都是这么简单。
和父母打了一声招呼,钻进厨房去洗手和脸。冰凉的水一沾到脸上,热辣辣的疼。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看被打的左脸,已经有些肿了。
坐到饭桌上,我尽量把自己挨打的脸侧过去不让父母看到,没想到才吃了两口饭,妈妈就用筷子指点着我的前胸问我怎么衣服上有血迹?
我吓了一跳,低下头仔细看,衣服的前胸上果然有几滴不太显眼的血迹。我知道那肯定是李**的血。心里一慌,急忙抬头看父亲。
父亲正嚼着一口红新萝卜,我一直很喜欢在父亲吃萝卜时坐在他身边。脆生生的红心大萝卜,在父亲的咀嚼下发出的脆响一直很让我着迷,而我却很不喜欢吃大萝卜。
父亲还是很专注地吃着他的萝卜,根本没看我一眼。这让我似乎轻松了许多,抬头看了母亲一眼,我不假思索脱口就说,下午用弹弓打鸟不小心弄上的鸟血。
母亲没再说什么,只是吩咐我吃完饭脱下衣服用凉水泡上。父亲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我一眼,又专注地吃他的萝卜。
在我父亲的心中,他那个老实到有些懦弱的儿子,绝没有胆量和别人打架。
没等到吃完饭,我就急忙放下饭碗跑进卫生间,脱下衣服泡在水盆里 。对着镜子摸了摸脸,有些发烫,但没有脸红。我突然发现我很有说谎的天分,说谎不脸红的人,应该是一种天分吧。
深秋的雷阵雨来的急,去的也快。等我吃完饭的时候,大雨已经渐渐地停了 。看来我的祈祷没有被上帝听到。
没办法,尽管心里不情愿,还是换上一件衣服,蹬上我的破自行车去上晚自习。
雨虽然停了 ,天却依然黑蒙蒙的。骑着车冲进学校的车棚,我的神经就开始高度紧张,总觉得李**就藏在身后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砖头随时准备砸向我。
绷紧着全身的神经,鬼祟着跑进教室,直到坐到了我的位置上,才长出了一口气。
李兵侧头看了我一眼,刚要说话,从前面围过来三个男生,让李兵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三个男生凑到我跟前,一个坐到了我的课桌上,一个挤着坐到了我的椅子上,另一个站到了李兵的身边。
坐到书桌上的是个和我差不多身高,比我还要瘦的刀条脸男生。他叫刘强,说话结巴。刘强安静的时候,脸上满带笑意,等到他真的笑起来时,你看着那表情绝对会以为他在哭。
和我挤坐在椅子上的男生叫罗宏彦。接近一米八的大个子,长相神态却有点女人气。细白的皮肤,双眼皮的大眼睛总是带着弯弯的笑意,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同学当面叫他罗大姑娘,背后都叫他罗寡妇。不过这家伙特有女生缘,很多女生偷着给他传纸条。
站到李兵身边的男生叫高严冬,也是瘦高个子。人如其名,性格和李兵差不多。话不多,不过李兵的神态是满不在乎,而高严冬却总是一副思考者的神态。
虽然是同班同学,但和他们三个平常接触很少,我疑惑地看着他们,心里却在揣摩这几个人为啥过来找我。不过有一点我相信,跟下午打的那一仗肯定有关系。因为这几个人我也知道,虽然不是调皮捣蛋的主,但是打架的事也时有发生。
果然,刀条脸的刘强拍了一下我的肩,结巴着说:“小子,没,没,没看出,出来呀,你,你,你也会打,打”
小白脸罗宏彦打断了结巴刘强的话:“停,听你说话能累死。猴子,你今天咋想的,下手挺狠呀。”
罗宏彦有点话唠,说话语速还很快,这点和我有点像。
我抬头又看看高严冬,他一脸深沉地看着我不说话。
挠挠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实上我是很不习惯被关注,我更习惯做那个龟缩在角落里不被人注意的懦弱小男生。
见我没说话,李兵开了口:“猴子,我还是那句话,咱们是男人。宁可让人打死,也不能被人吓死。”
这一次我郑重地点了点头,现在听他这句话我觉得有点热血沸腾。
这一次我郑重地点了点头,现在听他这句话我觉得有点热血沸腾。
上课的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罗宏彦他们三个还围在我的身边没有离开。
我们高中的晚自习是6点30分开始,但是老师一般都是七点以后才回来到学校。一来老师家里的家务比较多,再有就是,六点半到七点钟,正是电台里的评书联播时间。老师们一般都会听完单田芳的评书三国演义后,才来到学校。他们到了学校,在教室里转一圈,表明自己已经来了,然后就会悄无声息地回家。因为每天晚上八点钟,电视台播放的那部风靡一时的日本电视剧,是这些成年人一天生活中最重要的节目。
老师们自以为他们做得很聪明,殊不知同学们早就摸透了他们的规律。所以尽管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他们三个也不着急回会自己的座位,反正知道老师一时半会不可能来。
上晚自习的铃声刚刚响过没一会,教室里的喧嚣还没来得及平静下来,教室的门就被人狠狠地踢开,坐在前排的女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从门外闯进来四个人,看年纪都有二十多岁,穿着当时最时髦的港衫。
其实这种衣服就是后来的体恤衫,因为当时香港的电影里经常穿这种衣服,所以东北就叫这种衣服为港衫。
走在最前面的家伙嘴里叼着烟卷,仰着头腆着胸,很努力想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粉红色的的粉刺,看起来分外刺眼。
满脸粉刺的家伙一仰头,吐出来一个圆圆的烟圈,又使劲把烟圈吹散。他伸出夹着烟卷的手,冲着全班同学扫了一遍,恶狠狠地骂道:“下午是哪个小逼崽子把我外甥打了?给我滚出来。”
从他们一进来,我就已经预感到了这些人的来历。不过很奇怪,事到临头我反倒不害怕了。这时候突然记起了李兵下午对我说过的那句话:“现在开始,你打架我就帮你。”
现在,我特别相信他这句话,我坚信他一定会帮我。所以我很轻松地站了起来,满不在乎地盯着李**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