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想想,那段日子,才真是接地气、蒸蒸日上的日子。
不去考虑什么人生,什么梦想,什么前途。每日围着锅炉和霹雳转来转去,两个人满心欢喜地迎接每一位到店的客户,到晚上了关门,数钱,记账,为今天比昨天多赚了几百而开心着,为霹雳一天天的长大欣喜着。
那一段日子,最纠结的事情,除了霹雳偶尔的生病感冒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了。什么叫过日子,什么叫琐碎的幸福,真的切切实实体会到了。
干妈每见我一次,都说我瘦了,又瘦了,脸色不好了。也许吧,繁忙的生活让我已经无暇顾及其他,无暇去思考感情的归宿,无暇去思考逐渐老去的容颜,无暇去考虑自己的模样打扮。
只有夜深人静,霹雳安睡,一切静寂时,才切身感受到身体各个部位的酸痛感。
除了白天的繁忙之外,一个人带着霹雳也是很累人的事情。霹雳越长越大,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多,对我的依赖也越来越强。很多时候店里实在太忙,只能把他放在小车里,每每回头看到他哭得小脸通红的样子,心里又心疼又无奈。
张哥虽然比我大很多,但是至今没有孩子。每次霹雳哭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他言语里稍稍的不耐烦,尽管没有过多的表露。
一个带着孩子、整日蓬头垢面的女人,我已经不再奢求爱情的光临了。至于江一诺,那就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琼瑶短剧而已,甚至称不上是剧本,仅仅只是一个插曲。
霹雳闹腾的时候越来越多,天凉了抵抗力弱,很容易感冒。每每感冒的时候,我都要全身心地带他,跑医院,喂药,挂点滴,抱着他来来回回地走,洗一件又一件他吐奶吐脏的衣服,根本无暇顾及店里的生意。
每每这种时候,是我和张哥之间气氛最尴尬最僵的时候。我没有时间做臭豆腐,张哥做不出那种味道,直接导致店里的生意一落千丈。我长久以来对感情的不回应态度,逐渐让张哥失去了对我的耐心。我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一天天形如枯槁,再也不是从前那样光鲜亮丽的自己。这样的我,如何可能让一个男人为我天长地久地死守呢。
所谓的真爱,只存在小说。现实里,爱情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张哥劝我,去找个保姆吧,这样下去,小店真的无法经营。霹雳经常性的感冒生病,已经严重影响了店里的生意。因为霹雳频繁的闹腾,张哥对我们的态度也日渐不耐烦了起来。每每店中生意不好的时候,他总是长吁短叹。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往往就是如此微妙。也许距离太近,美感便再也没有了。
我不是没有想过找一个保姆,只是经济上实在是无法允许。小店每个月所赚的钱多的时候也不过一万而已,这一万里除去一个月的租金水电费之后,剩下的我和张哥平分。霹雳的奶粉钱,生病就医的费用,我们的生活费,已经用去了大半。请保姆,是何其奢侈的事情。
我所有的窘况,干妈都一清二楚。她说实在不行,就把店全部托付给张哥吧,叫我专心带霹雳,把霹雳带到能读幼儿园了,再考虑生计的问题。
我有点不甘心,难道真的就这样放弃了么?如果不继续开店,我和霹雳的生活费如何解决?太多太多的难题摆在眼前,霹雳的户口,霹雳一天天长大的费用,霹雳上学后的一系列问题,都迫在眉睫了。
到这时候我才发现,我连安身立命的根本都没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生下了霹雳,仅凭自己的无知无畏而已。面对生活,我的思想太过文艺。我忽视了太多根本性的东西,想当然地以为我可以如何如何。但事实上,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把养大一个孩子,想的太过容易了。生下了霹雳之后,我才深刻地明白,原来养孩子是如此艰辛的事情。长年累月的陪伴是小事,更多的,是一个孩子必须占去你大部分的时间和空间,牵制你的行动力,让你只能困在原地,每挪动一个脚步都很沉重。
因为霹雳,我抛却了浮华,抛却了尊严,抛却了文艺的思想,抛却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抛却了女人的外在,抛却了所谓的爱情和婚姻,我的世界在那两年里,只有一个霹雳。
很多时候我告诉自己,有霹雳就够了。然而更多时候,我却如坐针毡,烦闷至极的时候,我会使劲地拍打霹雳的屁股,他哇哇大哭,我辛酸地抱着他一起大哭。
一个女人独自带着孩子,原来是如此不容易的事情。我再一次自嘲自己曾经的幼稚,不禁问自己,你的出路在哪里。
和张哥的合作关系开始逐渐走向低谷,我是一个不太愿意用言语争论的人,很多时候不合,我便选择沉默,不再沟通。我的这种个性让张哥十分无奈,我们一起合作了半年,张哥终于摊牌,表示不想再合作下去了,要么店让给我,他走。要么我走,他留下想其他办法。
这个小店已经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了。我说给我时间考虑一下。两天后,我告诉他我的决定:他留下,我走。
小店原本我也没有付出多少资金,走的时候,张哥把当月的营业额全部给了我,当作是对我的补偿。由于经营不善,也不是很多,四千来块而已。
我说:张哥,容许我再住几天,我先找好房子,然后搬出去。
他看着我的眼眶泛红,他欲言又止:小小,哎,……
我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说:张哥,以后你自己好好干,我相信你的能力,我不怪你。
他更加愧疚,他说:对不起,小小。要么我们不要分了,看你又一个人带着孩子漂泊,我好不忍心。
我说:决定了就不再继续了,我还会有其他的出路的。没事,你好好干就行,把我们的生意做大,好吗?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然后说:哎,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就当是散伙饭,把你那几个朋友都叫上。
我说:吃饭可以,我也想喝酒。叫他们就不叫了,我暂时不打算告诉他们。
我打电话告诉了干妈我不干的事情,并且把霹雳先放她那里一晚上。这个晚上,我特别想喝酒,特别想醉一场。
张哥特地订了一个很高档的饭店,我说不用这么浪费的。他说最后一顿饭了,怎么能亏待你。
我们都有些感伤,坐在包厢里,你一杯我一杯不停地喝酒。
张哥说:小小,当初开店,我们想的那么美好。没想到,半年后,我们就这么散了。
我说:都怪我,谁叫我有个孩子呢。对不起,张哥,拖累你了。
他说:哎,其实我是可以接受霹雳的。只是,你不给我机会……
我便笑了,举杯跟他说:今晚不说别的,我们喝个痛快。
他说好。没有了那些嫌隙,没有了往日的尴尬,这一晚,我们即将渐行渐远,又恢复从前那种有距离的关系了。距离,有时候反而让时光变得更美。
这一晚,我不再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我只是我,坐在他面前,恬静而安详,化了淡淡的妆,穿了我早年穿的那些衣服,看起来又回到了从前,比从前瘦了,黑了,而已。
我们都喝多了,一起互相搀扶着歪歪扭扭回到了家。接着酒意,张哥不停地跟我告白,诉说着他内心深处的寂寞。酒意上来,我也有点晕了,不知何时被张哥一把抱住。
我没有推脱,他便得寸进尺,当他的舌头伸进我的嘴巴时,我突然惊醒,并尝试着推开。但是他把我抱得死死的,我拼命挣扎,他怎么都不肯放手,情急之下,我用牙齿咬了他的舌头,他一下就松开了。
我的狠心并没有让他就此退缩,反而更加激发了他的斗志,他像野兽一样扑了过来,我惊慌失措,我说:张哥,求你了,别这样!
他一边疯狂乱摸,一边说:小小,别反抗好吗?我早就想要你了!
我哭了,酒意早就醒了,我拼命反抗,各种踢各种掐,都没用。那么个瞬间,我几乎绝望。
然后我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张哥满头是血地回头看,我也看到了。是江!他居然此时出现了!他赶紧过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问我:小小,小小,你没事吧?
我当下就哭了出来,我说:别管我,你快看看张哥怎么样了。
江说:我早就感觉这家伙对你心怀不轨了,还好我及时赶到。
江只是随手拿起了桌上的一个装醋的小碟子,砸在了张哥的头上,伤口并不深。我们一起扶着他去了诊所,包扎好后,张哥的酒意也完全醒了。他说:小小,对不起,我喝太多了。
江说:切,鬼知道有没有喝多。
张哥一向对江也不是太有好感,见江这么说,便回敬他:臭小子你再说一句试试!我要是对小小有非分之想,用得着等到现在么?
江还真杠上了,回呛到:只是小小不给你机会而已,别说的自己那么高尚。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开了,不一会儿扭到了一起,又打了起来。我看着这种滑稽的场面,一点惊讶都没有,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力感,我大声说了一句:你们慢慢打,我头痛,先回去了!
两个人立马停止了动作,很诧异我的反应。我懒得理会这种场面,直接掉头走了,也不想管他们后面会怎样,只想飞快地回家,然后躺床上大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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