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带小孩子麻烦事情多，但是习惯了还好，东东算是比较听话的了，还真的没有给我添什么烦恼，我有一次接他放学问他：“你一直都这么听话吗？那你那个妈为什么不喜欢你？”

“我也不知道，她生气了就会骂我，有时候还会打我。”

“你爸呢？你爸不管吗？”

“爸爸说是东东不听话，可是东东很听话的。”

“不是我说，你在你们家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真的是这样，小孩子身上有好几块淤青，我帮他洗澡的时候都吓了一跳。而且他说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睡觉的，那么小的孩子，才五岁，之前都是一个人睡觉的，真是什么样的家长都有。

我其实挺心疼的。

他又说：“不过我爷爷奶奶对我好。他们什么都买给我。妈妈打我的时候，奶奶就骂她。”

“他们对你好有什么用，都不住一起。”

“所以，小姨，东东会乖乖的，不跟你添麻烦，请你不要送东东走。”

真的，他说完这些话之后，我突然就舍不得了，眼睛都酸酸的。

结果接到了陈朝远的电话。

我是从孩子来的那一天起就把他的电话给存了，想着就是怕哪一天真的有什么事儿要找他。可是现在，看见屏幕上闪着大大的陈朝远三个字，我的脑袋里只有两个字：冤家！

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人又给我找出什么事情出来！

果然，一开口陈朝远就说：“容嘉和，那个，我能不能，再麻烦你个事儿啊？”

我这个时候在办公室里，学生拿着语文书问我古文的翻译规则，我本来是侧着身子听电话的，因为听到他这一句话，顿时就觉得心里一跳，他让我帮的忙可都是让人为难的，只好问了一句：“什么事情啊？”

“是这样的，我妈上我这儿来了，知道了我们把东东送到你那里了，心里不放心，一直缠着我念叨，要去看看东东。”

“那你们去幼儿园看幼儿园看他不就行了吗？”

“但是我妈想顺便看看孩子的生活环境，还想，还想看看你。”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啊！”

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大了，这是在办公室里面呢，赶紧压低声音：“我回头跟你说，现在忙着呢。”

我赶紧对学生说：“那个，你自己的方法就挺好的，古文我也没有具体要跟你说的，你自己把握就行。”

等学生走了，我又到外面给陈朝远回复过去：“不是陈朝远你跟我搁这儿什么意思啊，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你都安排好了是吧，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我妈就是心里不放心，容嘉和，你也知道，老人家都是这个样子，对隔代的孩子比我们还要上心。”

“你们家人怎么都这么让人闹心啊，你说我这么多年过下来了有人问过我我的生活环境吗？怎么你一把东东给我就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啊？”

“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吗，哎，容嘉和，你就再帮我一次行不行，你看你帮人帮到底吗，不过是去看一眼，我妈又不会吃了你是吧？”

事到如今，他们自己已经做好了决定，不过现在是在通知我，我只好无奈地挂了电话。

星期六早上八点这样……现在已经是星期五了。

好在我教的是高一，不用周末补课，所以明天本来是放假的。我原来的计划是好好地把一周的觉给补上，然后带着东东去吃一顿好的，但是现在，却要准备着应付老人家。

我按时去接了东东，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问：“东东啊，你爷爷奶奶是什么样的人啊？”

“他们对东东可好了，总是买礼物给东东。”

“那么他们只有你一个孙子吗？”

“不是的，我还有一个堂哥和一个堂姐。可是他们不喜欢东东，我大伯也不喜欢东东。”

“为什么啊？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啊？”

“他们说东东是私生子，我问爸爸什么是私生子，他说就是在没有告诉他们的时候生下来的。”

“是吗，你爸真有才。”我作为一个语文老师，真的忍不住流汗，但是又不好说什么，跟这个孩子要怎么解释呢？

私生子？

不被承认的孩子，是和外面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生下来的，受到外人的嘲讽和鄙夷。难道他那么小，就要承受这样大的压力吗？

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陈家都是些什么人啊。连一个孩子都这样对待。

好在我平日里面还算是一个勤快的人，家里并不算凌乱，简单的收拾一下已经能够见人。东东帮我拿着抹布，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擦桌子啊？”

“你爷爷奶奶明天要来这里看你。”

“真的吗？太好了，东东好想他们啊。”

我听了东东这话，就心里软了，又有些原谅陈朝远了，毕竟老人家和孙子的感情好，我也不能对此不满。

墙上确实有一块掉了漆的地方，比较凹凸，显得不大雅观。

我伸出手摸了摸那里：“这可怎么办啊，这么丑，会不会被笑话啊？”

东东看了看：“我有办法。”

然后，我就看着他从房间里拿出陈朝远让人送过来的一盒崭新的水彩，打开包装，就准备往墙上抹。

“喂。你不会要在这上面画画吧？”

“对啊，东东画画很好的。”

然后他还没有等我回答，手上就动了起来，我看着白色的墙上一道道蚯蚓似的五颜六色的颜料，真想把东东的眼皮扒开问他：“这叫画画很好啊，好你妹啊！”

但是我是一个知识分子，还是一个人民教师，我不能那样做。所以我只是从头到尾沉默地压抑了自己内心的小宇宙，然后还不忘勉强地笑一下：“真好看。东东以后一定是一个大画家。”

作为一个老师，在大学里的师范课堂上，教授就说过，一定不能打击孩子的自信心和自尊心，不然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所以，我就忍好了，反正我已经忍了那么久了，不差这么一次的。

老人家的时间观念不是一般的到位，八点钟一到，墙上的钟一响，我就听见了门铃的声音。我走过去开门，让他们进来。

先进来的是东东的奶奶，她一看就是那种很严谨的女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一副金边眼镜，虽然眼纹很重，却无法遮掩她的眼睛狭长的形状。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听人说的，这种面相的人，都挺凶的……

再来就是东东的爷爷，看着倒慈祥。

最后进来的是陈朝远。我关门的时候他回头看她，然后趁着老人家背对着自己，给他向下比了一个中指。

陈朝远笑了。我心里气得不行，他居然还笑了，似乎不仅不生气，反而还挺开心的样子，就是让人觉得想不明白，他这是在犯贱？。如果不是有他爸妈在，我特别想一个大耳刮子抽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