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你如果不信,就回家问一问,问问他们是不是差了很多钱,如果是的,有没有能力偿还?”
我回去的时候,我妈却还在睡觉,我走过去,推醒了她,她翻了个身,咒骂了一句,继续睡觉。我还是再推她。
“你烦不烦哪,什么事情啊?”
“你们是不是借了高利贷了?”
“你怎么知道?”她神色突然戒备起来:“不会是要钱的找上门来了吧?不是还没有到期了吗?”
“你么真的借了高利贷?”
她不耐烦起来:“下注总是要有底金的,没有钱那怎么能行呢?你爸爸不是一直都在场子里吗,他最近手气不错,这一次压了大的,一定能够翻本的,到时候,我们不就是有钱还了。还有你,我听人说大学的学费很多,你又是个没有手脚的,自己没有本事挣钱,不都是要我们养活着,不然你去上学?你上个屁!”
我听了手脚冰冷。几乎是无力地走到了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即使是冒着热气的热水也没有让自己的身体暖和一些。
我从来没有那样难过过。
果然还是出了事情。我运气不好,我爸也不是一个运气好的人,他所有的钱都输光了,几乎是白着一张脸回家的。
我躲在门后面,听着他们在商议怎么离开这里的事情。
离开这里?又要去哪里?万一被追到了要怎么样?那些个开地下钱庄的人,哪个不是拿着真家伙的,如果被逮到了,缺胳膊少腿的,不过是常有的事情。这样的事情,连我都知道,他们如何能够不知,只是赌博是一场无底洞,他们明明是知道的,还是不顾一切地往下跳,反反复复地挣扎其中。
陈朝远似乎早就预料到我会去找他,他让我去找他的地方,是一个看着就高级的小区,电梯一路向上,我在十九层下去。
一层楼却只有一户人家,我按了门铃,他把我放进去,门又被关上。上一次我还可以大义凛然地指责他在痴心妄想,这一次却不得不是我求他。
“你想好了?”
“我想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个孩子?”
“你真想知道。”
“我觉得自己有这个权利。”
“我女朋友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现在不能怀孕,我家里人不能接受她不能怀孕的事情,逼着她跟我分手,但是我不想分手,我想跟她结婚。”
“所以,你要一个孩子,来应付你的家人,然后,跟你喜欢的人结婚。而我,正好怀了你的孩子,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生下他,你就带走他,他就是你们的孩子了。”
他看着我,眼睛里面居然有赞许:“果然是高材生,就是不一样,一点就通。我知道你为难,但是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只要你生下来这个孩子,我答应你,不会再和你联系,怎么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还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上你的大学。”
“我即将入学了,那怎么办?”
“你在哪个学校,我去帮你办一年的修学手续,你放心,这会是一个秘密,我一定处理的很好,让人以为你只是一个生了病的学生。”
我当然相信他可以做到这一点,现在的情形,也由不得我说不,只能颓废地点了点头。
他送我回家。
然后他停了车,对我说:“走,我跟你一起上去,你带路。”
这个时候我却又犹豫了起来:“你真的要跟我一起上去?”
他用那种“你说的是废话吗”的眼神看着我说:“不然呢,你一个人跟他们说?说你怀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孩子,现在要生下来。你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我不再说话,带着他往楼上走。
我们住的地方是老城区里的老公寓,外面的墙上还长着蔓延成片的爬山虎,墙壁的颜色斑驳陆离,年代已久。
上了楼梯,一路上都是些盆盆桶桶,杂乱无章。但是这样的路我走了十几年,早就烂熟于心。
但是我却被绊了一下,如果不是他在我后面接住了我,我就掉下楼去了。
“你小心一些,这条路你应该很熟悉的才对。”
“是这样,不过我心里想着事儿。”
他没再说话,到了门口的时候,他才说:“容嘉和,你别怕。我会跟你爸妈解释清楚的。”
(她们家自然是没有这么老的房子的,可能现在都很少找到有爬山虎的房子了,不过要是真的有也挺好看,不过楼道里却是东西多…)
我掏了钥匙开门,一打开,客厅里坐着的就是我的爸妈,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不少东西,看来是真的准备逃走了。
然后他们抬起头来,看见了我,准确的说,是看见了我身后的陈朝远。
我从来没有带过男孩子回来,而陈朝远,他一看就不是男孩子,他比我大不少。
“容嘉和,这是谁啊?”我爸皱着眉头问我。
“他是陈朝远。他有话要跟你们说。”
我心里顿时有些慌乱。对他说:“你不是要跟我爸妈说些话吗,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到房间里面去了。”
然后落荒而逃,砰地一下把房门给关上了。
我把耳朵贴在房门边上,仔细地听他们说些什么,然后我听见我爸突然地咒骂:“你个畜生!”
(具体说了什么确实是不知道的,但是她爸当时的反应其实比我写的还要大……想一想要是这个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爸就要把我给揍死,然后把他给揍死……)
我吓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见墙上镜子里映出来的自己,年轻的,少不经事的,仓皇的样子。像一只可笑的仓鼠,在受到惊吓时候的措手不及的模样。
那一个瞬间,我有一个很荒谬的想法,房间里的窗户开着,窗台上放着一盆叶子有些泛黄的吊兰,我想越过那个吊兰,跳下去。
但是这个想法在下一秒被制止了。
外面突然没有了动静。我凑过去,仔细地听着,就是听不到一点儿声响。
他对我爸妈说了什么,让他们如此沉默?
终于按捺不住,我打开门出去,他们三个人一起看我,然后我看见我爸妈眼睛里面的挣扎,那样的挣扎,就让我瞬间地原谅了他们从前的冷漠,他们其实应该是爱我的,不然不会这样难过。
陈朝远说:“我知道她还只是一个孩子,我是不会为难她,如果她现在打胎,对身体也是伤害很大的,甚至以后可能不容易再怀孕了,你们应该也不会希望那样。这个孩子会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一定好好地照顾他,而容嘉和,她会有自己的生活,不再被打扰。”
(……你觉得真的不再被打扰吗?)
他接了一通电话,然后对我们说:“我临时有些急事,我的电话容嘉和是有的,你们决定好了,就打给我。”
他看了我一眼,我看了他一眼,四目相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我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