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我冒出一句：“我不愿意！”媒婆一愣：“闺女，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爹娘都同意啦！”

俺爹眼一瞪，把烟头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戳，又一拧，把个烟头拧烂了。俺娘劈头盖脸冲着我骂：“刘广民的儿子你都相不中，你还想要啥样的？你想嫁给当皇帝的人家要你吗？”

我当时脑子里冒出一句话：“现在没皇帝了！”但是我没敢说出口。

俺大娘听说了我和刘广民的儿子相亲的事，匆匆的跑到我家，一进门就听到俺娘骂我。她脚还没迈进堂屋门槛就对我说：“花香妮来，刘广民家儿子真不孬，你咋不愿意？想像你小琴姐姐那样找个家里做生意又吃国粮的不容易！咱县里都难出几户！”俺娘白了俺大娘一眼，气呼呼的说不出话来。媒婆接着劝：“这条件的真难找，以后嫁到他家，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想穿啥衣裳买啥衣裳，啥都不用干，出门都有小轿车！你爹娘拉扯你那么大不容易，也能跟着你享点福。这个你都不愿意的话，以后哪家还敢跟你提亲？你看看王庄的凤英，也是个很俊的闺女，头几年挑来挑去挑花眼了，现在都快三十岁啦，还没嫁出去。男的年纪大的还没结婚的都是有毛病的，年轻的人家又嫌她大，就这样给耽误了。闺女，咱可不能这样！”

我一股火腾地冒起来，冲着媒婆喊：“我就是相不中他！我就是看不上他！你别白费力气了！”屋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媒婆一下被噎住，张着嘴说：“这闺女，这闺女……”说了好几声说不出其他话来。俺娘从来没见过我这样，冲大人说话那么大声，真是反了。她一巴掌甩到我脸上：“你还反了你！”俺大娘赶紧抓住俺娘的胳膊：“她婶子，花香眼光高，说不定能遇到满意的，可别打孩子！”俺爹站起来丢了一句：“白养你恁多年！”就进了里屋。我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不看俺娘，指着媒婆说：“你以后别进俺家门，我嫁不出去就当姑子去！”

我那天跟中了邪似的，我长那么大就没那么大胆过，那天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有底气。俺娘大骂：“你还想当姑子？你咋不去死啊你！”我听了就蹬蹬的往外跑，俺娘在后面叫：“你干啥去你？”我气冲冲地说：“死去！”俺娘气得血往头上冲，脸红了一阵又白了一阵。媒婆一看架势不好，就说：“花香她娘，你别生气。你们再商量商量，行的话就给我个音。我还是那句话: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说完就脚底抹油溜了。

后来花云放学了，她对我说，等媒婆和俺大娘都走了，俺娘连着喝了好几碗水俺爹连着抽了好几根烟。俺娘突然想起来李瞎子的话。她问俺爹：“你还记得李瞎子的话不？”俺爹闷闷的问：“啥话？”俺娘说：“李瞎子说咱花香是骑马坐轿的人物，会嫁个文化人。这个刘广民他儿才高中毕业，不算文化人吧？怨不得咱花香看不上他！”俺爹又吐了一口烟，对俺娘说：“她还真想要个大专半头砖的？”用的是很轻蔑的语气，看表情像是气消了很多。我们老李家世世代代当农民，俺姑姑和小琴现在都算是城里人了，但是我们家闺女没有一个嫁给上过大学的。俺爹对俺娘说：“那你回头跟媒婆说，看看有没有上大学的。”俺娘担心我：“花香跑哪里去了?她说是去死，肯定不会死，她没那么大气。先不去找她，等她在外面玩玩气消了，回家再好好跟她说说，帮她找个大学生她应该就愿意了。”俺爹点点头。他们没想到，这次没出去找我，成了他们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

我跑去找王立强了。

王立强住在富财大酒店后院的小屋里，后院门开在一个小巷子里。这半年来，我常常趁没人的时候从后门溜进去和王立强幽会。因为担心被人发现，每次幽会时间都很短，我每次都难分难舍又不得不硬着心肠回家。王立强提了很多次要和我做那事，都被我拒绝了。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做出这种事来，坚持要等到结婚。王立强试了很多次都没能解开我的衣服，每次都是惹一肚子气。他背着我，又和那些小姐来往起来了。

我跑到王立强那里的时候，他正醉醺醺的躺在床上打呼噜。我对着迷迷糊糊的他边哭边说，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到。喝醉了的王立强，把我拉过来就亲，甚至没有睁开眼看看是谁。亲着亲着他就开始解那个我的衣服。这一次，我没拒绝他。我带着疼痛走的时候，王立强又喷着酒气睡着了。我叹了口气，心想：等他酒醒了得让他找媒婆去俺家提亲。姑姑说了，找婆家得找自己喜欢的，这一次，爹娘不同意也不行。实在不行，我们也像姑姑姑父一样私奔。

还没等我再去找王立强，王丽婷就去当说客了。她问她弟弟：“你知不知道媒婆去花香家了？花香都相了两次亲了！”王立强鼻子里“哼”一声表示知道，并对他姐姐说：“媒婆去也没用，这小妮子被我迷得不行，除了我谁也不愿意嫁。”王丽婷教训弟弟弟弟：“你别以为你跟那些小姐的事我不知道，现在到处都传你跟那些小姐不三不四。你这样肯定不好找媳妇，你不看到现在都没媒婆来给你说媳妇。花香这小妮子长得俊，也不像那些小姐不干不净的。你不快点去说媒，她真遇到个相中的你咋办？”王立强鼻子里又“哼”一声，表示姐姐太看轻他了。但姐姐的话他却听进心里去了，好好想了想，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但是他一想起俺爹李清学踹他的那一脚抡他的那一棍子，他就恨得牙根痒。他恨恨的想：“你不是揍我了吗，你揍我我就把你闺女给娶了，气死你！”过了没几天，他果然找了媒婆去俺家。媒婆有些犹豫，心想人家花香恁好的条件会看上你这样的流氓？王立强看出了媒婆的犹豫，塞给媒婆一条烟，又给媒婆保证：“这事要是说成了，我在我姐夫的饭店给你摆一桌！”媒婆收了烟，心想就算说不成这门亲事你也不能再把这条烟要回去吧。就这样，王立强跟着媒婆踏进了我家的大门。

俺娘听媒婆找人托话给她说会带个小伙子去她家相相，于是和俺爹、我一起在家里等。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是没办法。心想不管是有钱的还是吃国粮的还是上大学的，除了王立强，谁来我也不愿意。

王立强跟着媒婆踏进我们家大门的时候，我一看心里乐开了花：“他真找媒婆来了！”俺爹一看就恼了，指着王立强大骂：“俺闺女再差也轮不上你这个流氓！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俺娘说媒婆：“你咋带这样的人进俺家的门？不是跟你说了俺家花香要找啥样的吗？”媒婆听了眼神躲躲闪闪，不敢说话，心里想着：“那条烟能卖十几块钱，他给我我也不还给他！”王立强被骂了一顿，咬牙切齿的对我说：“这也就是你爹，要是别人不知道被我揍了几次了！”说完又指着俺爹说：“你对我客气点，以后你求着我我也不会进你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