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
薛良嘿嘿一笑,神秘地道:“你甭问了,一会儿跟我走。”他匆匆去取了两袋麦子,一手挟着一袋,送到了磨房,然后回来一拉丁一浩的手臂:“走,今儿咱们去开开荤。”
丁一浩莫名其妙地随着他走开,两个人渐渐到了大院围墙边上,那青砖顶瓦的高墙又厚又结实,足有两丈高,高处还有许多一砖大的瞭望孔和箭孔。根据他融合的原来那个丁一浩的记忆,知道这是大户人家必备的措施之一,是防乱世匪患的,不止墙高墙厚,而且丁家大院庄子里的建筑是院子套院子,房舍连房舍,屋顶、房中、地下,都有通道、暗道或阻敌的战位,发生匪患时,庄丁便成了战士,可以利用地形的热悉和墙壁房舍的坚固予敌痛击,强盗山贼们最头痛的就是这种对豪门大院的攻坚战。
前边一个角门儿,薛良拉开角门,向他诡秘地招了招手,丁一浩好奇地随着出去,一阵寒风扑面袭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身上的棉衣又破又旧,棉絮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掏换过的了,变得又沉又硬,估计当盔甲使都能挡得住大刀长箭,一见了风,风从襟下钻上来,真是吹个透心凉。
夕阳照着大地,四野一片苍茫,出了角门就是白皑皑一望无边的大地,冬天万物凋零,除了那茫茫白雪,和远处孤零零的一片树木,没有半分生气。离庄院半里多地,堆着一个个蒙古包似的柴禾垛,那是打完了庄稼留下的秸杆、麦杆等物,上面都蒙了白白一层积雪。
薛良引着丁一浩过去,扑开积雪,从柴禾垛下抽出一捆秸杆,带着他又找个干涸的水沟,一屁股坐在黄土斜坡上,搓了搓冻僵的大手,这才搬开身旁一块大石头,石头下面居然是个圆洞,薛良从里边扯出一件东西来,血乎乎的冰得梆硬,是头褪了皮的小兽,也不知是羊是狗。
薛良献宝似地道:“今个儿运气好,出门遛马的时候碰到一头狍子,这玩意儿傻,要是没被人逮过,见了人都不知道躲,一棒子就摞倒了。你病才好,身子虚,吃点肉补补身子。”
说到这儿,他看了那头已剥了皮的狍子一眼,悄悄咽口唾沫道:“你大良哥从小烤兔子、烤田鼠,手艺如何你是知道的,今天我还向大娘讨了点盐巴来,嘿嘿,保证把它侍弄得跟董家娘子一样香喷喷的招人馋……”
“董家娘子?看来,那个俊俏的小寡妇是庄户上很多男人的梦中情人呢。”丁一浩瞄了薛良一眼,只见薛良嘴里说着,已蹲在河沟里用火刀火石打燃了火,引着了干柴秸杆,把狍子穿在一根粗树干上,架在两个树叉上烘烤起来。火刚起,还有烟,薛良一张黑胖的大脸就凑上去,嗅了嗅那烟火气,一脸幸福地道:“真香啊,平时除了过年过节还有农忙的时候,咱们的饭碗里可是一星儿肉丝都见不到的,今日可算开大荤了。”
那肉刚架上去,根本还没有香味散发出来,他就已经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看得丁一浩有些好笑。这个汉子把他当成兄弟一般的情义,让他心里暖乎乎的,他也蹲下去,抄起那有些潮湿的秸杆树枝往火堆里填着,让臊猪儿专心地旋转着狍肉。
渐渐的,狍子肉开始熟了,肉香四溢,这一下丁一浩也有些食指大动,两个人盯着那头渐渐发出诱人的金黄色的狍子,真像色中饿鬼见了美娇娘一般,一口一口地咽着唾沫。
薛良从怀中摸出个小布包,将里面的盐巴粒先辗碎了,然后搓着细沫儿一点点向金黄色的狍肉上撒,丁一浩蹲在旁边配合着旋转着狍肉,一边嘱咐道:“匀着些,匀着些,还有肚子里边。嗳,一会剩条后腿下来,可别把好肉都啃光了,我想……给我……给我娘留一些……”
他想起刚刚醒来时抚着自己身子泣不成声的杨氏,虽说那不是自己亲娘,可是自己借的却是她儿子的身子,而且她对这个自己,仍像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人孰无情,丁一浩对她也有了孺慕之情。
“还用你说,大娘对我也像亲儿子一般,我能忘了大娘不成?”薛良撅着个大屁股,小心地撒着那有限的盐沫儿,一边眉飞色舞地道。
就在这时,身后一声怪叫:“嘿!你们这两个混帐东西,偷了厨房置备的年货在这里烤食,真是好大的狗胆!”
薛良吓了一跳,身子向前一栽,伸手一按,那只狍子就掉进了火堆,烧得吱吱作响……
两个人赶紧转头一看,只见眼前一个青襟长袍的汉子站在坡上,身材瘦削,一张狰狞的大花脸让人看了便是心中一怵。薛良失声叫道:“九爷。”
薛良一叫,丁一浩也迅速想起了这人的身份。这人叫雁九,是丁家大院的内府总管,别看他一张满是疮疤的脸,穿着青绸锦衣也难现气派。可是在丁家,那地位就连丁老爷丁庭训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妾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地唤一声九爷,因为这个雁九对丁家有大恩,是一位忠仆,霸州府志上都记载了他的忠义之事的。
说起来,那还是十八年前的事儿,当时丁老爷元配夫人在娘家刚刚产子,流贼响马就打了过来,丁夫人产后虚弱,无法带子逃命,便让家奴雁九带着小少爷逃命,自己为保清白投井自尽了。雁九虽是个身份卑微的家奴,倒是一腔忠义,居然带着二少爷历尽艰辛,千里迢迢地寻回了丁家,一路上可真是吃尽了苦头,他的脸就是抱着二少爷逃命时从山坡上滚下来,被草坷树杈刮花的。
丁庭训感恩图报,委了他个内管家的差使享清福,这雁九倒是乖觉,仍然亲自服侍二少爷,鞍前马后,嘘寒问暖。二少爷丁承业虽是个薄情寡恩的主儿,对他这个忠仆倒是十分亲近,当然,这也是因为雁九对他花天酒地、嗜赌**的事儿不但从不阻止,还帮着他遮掩隐瞒的原因。
雁九冷笑道:“你们两个好没有规矩,居然偷了厨房置办的年货在这儿烤食,这厨房那边,真该是整治整治了。”
薛良苦着脸道:“九爷,您误会了,这狍子,是小的自己猎来的。”
雁九哈哈一笑:“你这小子还要逛我,你家九爷眼里可是不揉沙子,自己猎的?好啊,跟我回去,二少爷面前说话。”
雁九押着薛良和丁一浩,提着那只烧焦了的狍子,得意洋洋回到府中,两人被带进了三进院的一个堂屋,这堂屋里清砖铺地,立柱都是防腐防虫蛀的楠木,两旁八条大汉手举火把,丁承业翘着二郎腿坐在上首,薄薄的嘴唇抿着,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戾气。
薛良跪在他面前,辩解道:“二少爷,二少爷,那狍子真不是偷的。”
雁九瞟了丁一浩一眼,冷笑道:“没规矩的东西,还不跪下?你当你是丁家的少爷呐?”
丁一浩看看四周身强力壮、虎视耽耽的几个庄丁,暗暗咬牙,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能受胯下之辱,难道我就忍不得一时之气?如今既是这么个身份,硬抗不得。雁九、丁承业,老子这一跪,给你们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