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之前,听丽娟和三姐说,今年的夏天武汉一点也不热。
回来后的第二天,就开始热了。
昨儿个下午,身上总是有些细微汗黏着皮肤,既没够热到大汗淋漓,但也没清爽过。
既有这个时间,看看书,看看电影,睡下午觉都是好的。但是都不想,脑子里空洞得很。
睡着午觉也会突然惊醒。
醒来后那虚空感便更会蔓延。
到了五点,我给表弟发了微信,说取消今天的聚会吧,不太想出门。
他说我刚想出门,那好吧。
我从房间走出来,客厅还是敞亮的,除了外面的蝉声,金鱼缸里气泡的声,家里一片安静。
我体会到三姐说的,突然觉得房子大了起来。
好像是没有什么可以填满它。
我坐在沙发上,又躺下。
过了一会儿,又坐到地板上。
然后又躺下。
七点多,外面天还是亮的。
肚子饿了,却不想动。
想吃烧烤,但附近不知道哪里有。
文仔下班了,发来微信,问我跟表弟会和没有。
我看了一眼,懒得回复他。
过了良久,他说,这个谜一样的青年,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聊…希望不要擦出火花。
我截了取消聚会的对话图发给他。
然后出门,慢慢的走着。
去了从前住的那条街,八点钟的时候,天终于黑了。
我找了一家烧烤摊坐下,点了几样爱吃的。
从巷子口望过去, 那巷子长着哩, 各种各样的小摊小炒,卖鸭脖子的,炒粉炒饭,烧烤的摊,煎饺的,生蚝鸡翅的,绿豆沙的…全是灯火,一直连接着,好像延伸去了天际…
远远望过去,竟有种天上人间的恍惚感。
尽管整条街叫卖声声,顾客的的不耐烦,喝酒的欢笑,小贩老板忙碌的脚步声…
坐下后,空寂感还是包围了我,好像它将我同周围隔离开了。
我望着街对面那家烧烤店,好像看到最后一次在武汉吃烧烤,丽娟走了好多条街,下了很大的雨,我们终于坐下,在那家烧烤店。
我问她为什么要走着这么远来吃,她说,你马上要离开了,我想着也不知道下次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好歹走了后,记得我陪你吃过烧烤啊。
我望着她笑了一笑。
她说,哎,你这个人…怎么总是捂不热呢!
………
没想到等我再回来,不到半年,她结婚了,离开了。
现在,我隔着一条街,看着那家烧烤店,好像还看到自己和丽娟坐在那里面,外面还下着雨。
烧烤上了。
跟十几年前用的细铁签一样,味道还是那个味道,那时候复兴村的烧烤还算有名,转眼这里好像第二条复兴村。
我不知道,每次我想念的,是这个味道,还是这种感觉。
当年我身边围着多少人啊,那日子总是夯实而充斥着一股劲儿,每天跟各种各样的朋友圈吃吃喝喝,笑笑闹闹着,不曾想过,会有独自一人吃烧烤这场景。
那时候一无所有的。
吃喝玩乐完了,回去面对房租,跟房东算水电费,争吵…在这城市反复颠沛流离搬家,那时候渴望,这个城市有一家灯火,它能永远属于我。不论多晚回家,那灯光能在夜里等我…有着那光的指引,我心里的喜悦和希望变得具体而充实,它填满我的心间,是一种温暖。
现在,算上文仔买的那套房,在这城市,我算是有了两套房子。不用再担心为了涨房租,或者房东相处的不愉快而忧心搬家,我却,再也没有回家的感觉了。
坤说他这几天出差,也不在深圳。到时会路过武汉。
我没回话。
他说,他去看了尺子建的书评会。
我曾经告诉他,我喜欢看尺子建的小说。
他说,想离开深圳,有两个地方可以选,你觉得合肥和南京,哪里好。
我说,我喜欢南京。
他说,跟我一起去南京吧。
我回,哈。哈。哈。
再换个人又如何。
我能知道,跟他在一起,他也会疼我。但未必比得过文仔。虽然说是跟他聊的来,我对他却并没有感觉。换个人又如何,只不过他比文仔更年轻些而已。
文仔发来好几条微信,说着我走后他做哪些哪些,尽管工作很忙,他还是尝试做一些改变。
我没有回话。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他。他只依稀记得,我说过不喜欢他忙碌而单一。
所以他尝试告诉我,他在为我改变 。那语气的小心翼翼,令我感到一种失落。
他不知道,那种明知道无法改变又不甘心,终于默认的那种平静感。
已经不再需要他的解释和惶恐了。
我知道这世上许多人都在承受着不可名状的压力和惶恐。我又何必为难他。
只是,不再期望后的世界里,就像这回家的路。
变得模糊而不具体。
我跟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懂了,便不再有不满和争吵。
生命是一张鼓满风的网,总以为,一切满满,其实。
没有什么可以留住。
亦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进了小区,我坐在小区广场,看着各家灯火。
数到自己住的那一层,黑的。
心里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说出的痛。
明白,并不是有了房子,便有了家。
并不是,每日交朋结友,便能驱散孤独。
并不是,结了婚,便有了爱情。
我呆坐良久。
向家里走去。
灯会亮起。
会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