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平时帮我招呼那些调皮捣蛋或我看不顺眼的男生以外，张一达对我的保护有两件事令我印象特别深刻。

初一那年语文课本有篇叫<13岁的际遇>，当年班里绝大多数都是这个年龄，还有那年，我们有了生理卫生課，讲两性特征，男女之别，生命的孕育，学校发了书，却没有安排这堂课，我们那个时候也怕丑，不好意思看，甚至私底下都没看过，估计也看不懂。我只记得说女孩一般初潮的平均年龄是13岁。我很标准，在小升初的那年暑假来了我的第一次大姨妈。

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平角裤换了7条，对，甚至那个时候我连三角『内』裤都不曾穿过，整日像个小男孩。妈妈帮我洗衣服的时候发现裤子上的血迹，直统统问我，你来那个了?我被问得一慌脸也微微红了懵懂的说，哪个?没有吧…

那怎么裤子上有血？母亲一边在搓衣板上洗着衣服一边问。

我吞吞吐吐的回答不知道…

母亲竟然就不以为意了。

直到遇到阴雨天，我换了7条『内』裤挂在院子里干不了，没有裤子换，母亲呵斥我说，问你来了没有你说没有，换了这么多裤子挂一院子干也干不了！说完她随便找来一条『内』裤，当着我的面仍了一包卫生巾看着我问，你自己会用吧？

我只觉得脸发烧，她就那样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我捏着裤子腰际没有勇气当着她的面使用。母亲那么直接粗陋的方式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就像磨砂纸摩擦皮肤的感觉。

之后我在慌乱和怀着心事中迎来了我真正的少女时期。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秘密，我好像觉得自己一脚踏入了成人的世界，大半个身子还在孩子的世界。

那时候没有哪一次不是手忙脚乱的，没有哪一次不是因为不熟练而画了地图在床单上，斑斑点点的，总免不了遭母亲的责骂，在她隐晦嫌恶的表情里，好像这是一件及其污秽之事。我也觉得丑，每次被责骂都把头低得低低的。

渐渐的除了每个月那几天，我平日照常疯得像孩子。再然后看男生不同了，我觉得他们一张白纸，是永远不会来大姨妈的，因此他们在我眼里总是傻乎乎的，长不大的。

有天晴空万里，秋高气爽，阳光照在上午的学校，把学校操场上的法国梧桐树叶渡成微微的金边，课间时分，所有年级的的学生大多围着各自教室门前的栏杆看着泥土操场上我们这届新生玩的还像小学那样开心和孩子气。那时候我们学校的教学楼低矮，不过才四层，外墙大多已经斑驳，脱落的地方露出土黄色的内墙。

我也正往我的和一群同学奔跑着，兴奋的脸颊跑得微热，额头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我余光中是看见张一达也和其他人一样站在三楼，懒洋洋的靠着栏杆看操场的，并没在意，当我玩得正酣时，张一达已经站在了我身后，我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从三楼走下来的。

张一达对我说，上去。

我没明白，站在那里。

回教室。他又说。

我莫名其妙，说干嘛啊！

站在那里没动。

张一达看我是不会跟他回教室的了，于是脱下他松松垮垮敞开在身上的那件校服外套，走过来放在我腰上两只袖子打了个结，就像平时我们不愿拿脱下的外套那样，绑在身上。

我不明就里看他做这些，他的表情跟平时很不一样，我隐约意识到什么，但不知是什么，就回了教室。

这件事后来我一直记到现在，并且会一直记下去，不，不是记，是没法忘。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时候的张一达是怎么知道女孩子会有大姨妈的？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我裤子上面的血迹是不好叫人看见的呢？

当时那么多学生在楼上看着一个白裤子有血迹的女生毫不知情的在操场上奔跑疯玩，谁也没有告诉她，她的裤子上像一朵艳开的红花，几乎吸引了目光所及之内所有人的眼光。

只有，只有张一达，他出现了，并用他的校服替我遮了丑，并把我劝回教室，他是一个男生，比母亲还要委婉的方式，不顾所有人看着他，用这样细腻的方式，用这样令我感动一生的细节之举保护了我一回。

那是我最后一次像孩子一样奔跑玩的十足孩子气的单纯快乐。

在那时候，不论我再做什么，便有了顾虑，有了一丝女孩子的扭捏之态。我想，那才是我告别孩子走入少女时期的分水岭吧。

初二的时候，班里萌萌的爸爸是我们的小学校长，不知为何他放弃了小学校长的职位，甘愿来初中做了一名代数老师，据说是为了顺便看顾辅导萌萌的成绩。

我成长里是一直没有爸爸这个角色的，当时听到只是在心里隐隐有些羡慕萌萌，这样的举动当时我说不出来为什么令我羡慕，也许是从未享受父爱的我，朦胧感受到这就是那看不见摸不着从未见过的父爱吧？

那时候班里有些女孩子身体已经发胖了，胸前早已有了迹象。我迟迟还是那个单薄的小身板，直到那年胸前小荷才露尖尖角。小心避免着碰到胸前那刚冒芽柔嫩的花骨朵，一碰就痛得会身体不由自主的缩一下。

成长本来就是痛的。那句话没有骗人，是真的，那年的青春发育，身体伴着这似有还无的隐痛走过的。

萌萌的爸爸名字后面有个德字，道德的德。他一来之后，大家的代数成绩纷纷下降，他讲了很久，但是我们大多在台上一头雾水，甚至，有学生犹犹豫豫的指出他解题的错误。

每次感觉他吃力而囫囵的讲完课就会长舒一口气的感觉。于是余下的半节課时间，便是给我们自行做题。这时候德老师便会走下讲台，在教室里走来走去，不时亲自辅导和讲解正在做题的学生。

我也被他辅导过两三次，后面看见他向我走来，我就感到紧张，因为我发觉他讲解时，手会有意无意的碰到我胸前那隐痛的花骨朵，第一次我完全当他是无心的，直到第二次，我开始觉得怀疑，到第三次之后我只要再见他有准备辅导我的迹象，便心生慌乱。我开始偷偷观察其他同学的表情，发觉被他辅导过得女同学似乎都有一丝难言之隐。

张一达坐在我后排的一侧，在我感觉紧张的时候，同时还有他的一束眼光从后面跟了过来。

过不了多久，班里以平时喜欢跟着张一达为首的几个男生开始唱一首顺口溜打油诗，我只记得开头：XX德，真缺德…时间久远，我真的不记得全诗了，只记得编的还挺押韵。诗句的后面几句隐约但明确无误的指出了德老师只爱辅导女生，并让女生感到表情惊恐的事情…

我当时心里既有些朦胧的意外，心里想，那些男生或许是懂德老师心思的吧…虽然我不明白得老师是什么心思，但见唱打油诗的那些男生口气里对德老师颇有隐晦的鄙夷…同时又松了一口气，我直觉这首诗出自张一达之手，虽然他并不像其他那些围着他的那般男生爱嘻嘻哈哈的唱起。但我就是有这个直觉，或许跟每次德老师走近我，投在我后背那束目光有关吧…这首打油诗嬉皮笑脸女生听了有些害羞，但我隐约觉得这首诗会传到学校校长耳朵里……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没多久的期中考试，全班同学仅一人代数勉强及格，其他同学惨不忍睹几乎无人及格。德老师被彻查了，连一个学期都没教完，学校便给我们换了新的数学老师，这在当时是很少见的，至少会让他教完一整个学期。校方的说法是他教学方法我们不适应，怕耽误我们考高中的成绩，影响升学率。

不管怎么样，我们是松一口气了。不用再因上代数課而如惊弓之鸟一般。新的老师很快把我们的成绩拉回了正常水平，这件事也就慢慢过了，直到再也无人记得。

但是，我隐约而又自作多情的觉得，这是张一达那首打油诗起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