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洛朗答应着把床边的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外面的冷气瞬时铺满了窗台。

“你今天准备做什么？我一会想出去走走。”洛朗一边探出另一只手去感受着窗台上的冷气，一边问阿行。

“要在家学习，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阿行语带歉意地说。

“好吧。我晚上再把作业的答案发给你。”

“多穿些衣服，别着凉。也别出去太久，这周的作业太多了。”阿行叮嘱说。

“知道了，再见。”

“再见。”

洛朗在一条条熟悉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走，心里恍恍惚惚地纷乱着情绪。他想着阿行，想到大颖，想到木希和秦涵，想着木希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洛朗清楚地知道自己出了什么样的问题，他也知道自己正在行走的是一条无法脱离的轨迹。他从来都是这样，执意去寻找虚幻的痛苦，同时把实在的快乐用作代价。那封旧信出现在无所谓的时间，洛朗清楚地明白它就像是环形轨道上的一处难以消磨的标记，无论如何，总会再次出现。他没有后悔，他也不会后悔，此时的所得越来成为负担，他需要的只是等待，等待着必然的崩溃，等待着自己循环到又一处旧的起点。

当本不鲜明的太阳终于被灰白色的云层覆盖时街上的路灯还没有亮起，天色依然苍白，街道，树木，持续吹过的冷风都是初冬的讯息。洛朗发现自己终于走到了记忆中的那片广场，那两扇陈旧高大的木门就在不远的地方安静地关闭着。洛朗拿出一根香烟点燃，之后就一直站在广场的边缘吸烟。洛朗的目光闲散地游走在四周的景物，渐渐感觉到那两扇木门的距离越来越远。

“洛朗。”

洛朗拿着香烟的右手剧烈地颤抖一下，掉落了一截松散的烟灰。洛朗忍着心里突然受到的重创回过头去，看见田沫正面色平静地站在自己身后。

“你，你们学校今天也不休息么？”洛朗扔掉烟蒂，故作镇定地问。

“补课。”田沫的回答干脆简短，一如洛朗的记忆。

“我只是随便走走，走到这里累了就休息一下。”洛朗笨拙地为自己解释。

“你还好么？”田沫的语气一直从容自然，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洛朗的尴尬。

“还好，你呢？”洛朗问。

“还好。”

一段沉默中洛朗又点燃一根香烟，一边漂移着眼神如同见到田沫之前一样向周围看去。

“洛朗，”田沫深吸一口气，终于再不想假装下去，“我还是希望你……”

田沫的语气立时变得冷酷严肃，洛朗也瞬时感受到了心底升起的那种无比熟悉的不耐。

“停，别说了。”洛朗烦躁地一扬手打断了田沫，“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神经病，鬼才愿意再和你多说一句话。”田沫气恨地说着，迈步向洛朗来时的路径走去。

洛朗回过神，快走过去抓住了田沫的手臂。

田沫转回头，目色冰冷地盯着洛朗。洛朗这一次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见到了田沫，上一次的见面是一年之前，两年之前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田沫又一次站在自己的面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田沫，”洛朗说出田沫的名字，后面的话却低声得自己也没有听见。

田沫的冰冻眼神在洛朗的说话中缓慢地消融，终是现出了泪光，现出了难过。

“没说两句话就不耐烦，这么长的时间没见，你一点也没有变化。”

绿水路上的一家饮品店里，田沫搅动着面前的一杯奶茶，怨怪地说。

“一见面就说过去的事情，我当然会不耐烦。再说，”洛朗拿下刚刚叼在嘴边的香烟，抬起一双隐藏着欣悦的目光，“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变化。”

“不说其他的，你今天怎么这么悠闲，有时间出来散步？”田沫语气强硬地质问。

“学得累了，出来走走。”洛朗重又叼上香烟，点燃。

“鬼才信你。”田沫喝一口奶茶，把目光投向别处。

“不信你把背包给我。”

田沫仍是没有看向洛朗，伸手拿过摆在桌边的背包，推在洛朗面前。

洛朗从背包里翻出几页试卷，一张一张地翻看。田沫渐渐收回了目光，有趣地看着洛朗的举动。

“这儿。”许久，洛朗终于找到了证明自己的机会，他把一页试卷放在田沫面前，指着上面的一道习题，“错了。”

田沫低头查看，脸颊上慢慢现出两片嫣红。

“你改给我看看。”田沫不服气地把试卷推还给洛朗。

洛朗从背包里拿出一支铅笔，只几分钟的时间便改好了那道错题。

田沫第二次拿回试卷查看，看过之后却不再说话，眼神微低下去，这一次却不像是在躲避洛朗，却像是在躲避自己。

“沫儿，你的那封信的内容我一直记着，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但是现在，一切都和那时不同，除了，除了我对你的感情。”洛朗说完忽地感到自己像是重又陷入了多年之前的一场梦境，被一种熟悉的感觉包围，失去了所有的顾虑，失去了所有的负担，同时，在过去的没有田沫存在的一两年中发生的事情都像是被莫名的删除，只留下一片混沌的空白。

“为什么要选择现在，”田沫抬起似是迷蒙了一层水雾的一双眼睛，“洛朗，我真的不想再回到过去那些让我烦扰的情绪里去，现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不想被打扰。洛朗，我们的事情可不可以过一段时间再说，现在的我只想安静地学习，一直到明年的夏天。那时候，我答应你，我会重新考虑的。”

“我不想再等，真的不想。沫儿，你一定也知道那种感觉，那种不顾一切的感觉，那种无可救药的感情。”洛朗说着伸手握住田沫未及退缩的双手，“沫儿，相信我，一切都只会更加美好。更重要的是，我已经改变了，甚至会为你做更多的改变。”

田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直忍着泪水。直到两个人在静默的时间里渐渐平复了情绪，田沫放松了被握在洛朗手中的双手，“我们每周只能见面一个下午，其他的时间里你可以给我电话。”

洛朗看着田沫的熟悉娇柔的面容，终于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自己亲手布置的陷阱。

对阿行和田沫的感情都不是洛朗选择的结果，或者，是另一个洛朗选择的结果。另一个贪得无厌的洛朗，另一个不知所措的洛朗。在另一个洛朗的心底，空虚的漏洞似是无穷无尽，需要不同情感的填充，需要不同纠葛的缠绕，需要一次次冒险的满足，需要新鲜的喜悦，需要既定的苦痛和忧郁的代价。洛朗昏昏沉沉地回到家里，没有理会摆在桌面上的一堆习题，直接倒在床上，迅速地睡去。

周一来到学校，面对阿行关于作业的询问，洛朗只说自己受了凉，昨晚头疼得厉害，什么都顾不上了。阿行关切地看着洛朗消沉的一张面容，对洛朗的谎话确信无疑。

“今天早上大颖对我说，木希和秦涵请了一周的病假。木希昨天打过电话给你，你没有接到。”阿行最后告诉了洛朗这个让人略感意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