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都干完了，没事做了。要不你陪我聊天吧。”洛朗拍了拍阿行的肩膀低声说。

“呸，没时间理你。我这有几道题，你先做完了再说。”阿行说着转身递给洛朗一张纸，纸上是阿行抄下的几道数学题。

洛朗无奈，只好继续低头做题。一个小时过去，题目做完。洛朗抬起头看着阿行凝神专注的样子也不想再去打扰，便开始收拾几乎从来没有整理过的书桌。

洛朗没有同桌，却守着两张课桌，两张课桌里满是书角翻卷的旧书和皱皱巴巴的卷子。洛朗耐心地把书角压平，把卷子铺开，之后拿过一只同样是从书桌里翻出的大号塑料袋，把旧书旧卷子全部装了进去。

“明天晚上要是有篝火，正好可以烧掉它们。”洛朗这样想着拿出电话，给大颖发了一条信息，“明天晚上有篝火么？”

一分钟后大颖回复说，“有个屁。多大的人了还玩火。”

“我收拾出来一堆旧书旧卷子，想来想去还是烧掉它们比较有感觉。”

“那就带着吧，就算你的保留节目了。”

洛朗收起电话，看着两只半空的书桌，决定再多翻出来一些，怎样都是点一把火，要是只烧几分钟就太没意思了。

“你干什么呢？”阿行做完一页卷子，终于听到洛朗收拾书桌的噪音。

“收拾书桌。”洛朗头也没抬地回答。

“真是闲得你，小点声。”阿行不满地回过头瞥了洛朗一眼，又回去做题了。

洛朗正想抬头告诉阿行自己烧书烧卷子的打算，一只伸在书桌里的右手却触到了一只信封。

洛朗愣了一下，动作小心地把那只满是褶皱的信封拿出了书桌。

明亮的白炽灯光下，拿在洛朗手里的信封现着昏黄的颜色，封口处是两排密集的锯齿形的卷边，隐隐现着白色信纸的边缘。信封上的字迹在褶皱中扭曲着，洛朗却只看了一眼便想起了那些工整精致的笔划初时的样子。洛朗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收到这封信的时间，是一年或是两年之前，是在秋末还是在夏初，洛朗唯一清楚的是，这一封旧信的出现对于现在的自己决不是好的事情。洛朗拿着信封，犹豫了一会便准备将它也扔进塑料袋里，但他试了几次，却如同他潜意识中预想的一样没办法甩掉这只像是粘在了手上的信封。最后，洛朗只好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将信封夹了进去，之后将笔记本封进了书包的夹层。

“干活干傻了吧你。”阿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好了书包，正笑眯眯地看着愣神的洛朗。

“你说什么？”洛朗恍然清醒过来，抬起一双迷糊的眼神看着阿行。

“放学了。”阿行大声说。

“哦，收到。”洛朗说着拎起书包，跟着阿行走出了教室。

放学的路上，阿行心情不错地问洛朗自己应该为秦涵准备什么样的礼物。洛朗强作自然地压抑着心事，语气轻松地告诉阿行送花就行，别人的礼物越是普通越能显出木希的用心。

“怪不得木希这两天不那么惹人讨厌了，快说说，他给秦涵准备的什么礼物。”阿行说着欢快地拉住洛朗的手臂，一双黑亮的眼睛有趣地看着洛朗。

洛朗停下脚步，回看向阿行的柔美温和的眼神，心里忽地一颤。

“他和谁都没说，我和大颖都不知道。”

“你怎么了？”阿行语气关切地问，落在洛朗脸上的好奇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疑惑。

洛朗诧异着阿行的敏感，及时地笑了笑，“我是在想你第一次和秦涵她们接触，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不会。”阿行放下心，有些拘谨地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将身体轻轻地靠在洛朗的胸前，“洛朗，你知道么，我从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开心的时候。”

“我也是。”洛朗轻声说着，一边庆幸此时的阿行没有看到自己脸上的复杂表情。

第二天的时间过得飞快。洛朗在第三次睡醒之后便等来了放学。大康的朋友开来一辆小巴士停在学校门口，洛朗，阿行，大颖，木希，秦涵，小引，小路分别穿过活跃的人群跳进了巴士。

“这是大康的朋友阿明。”大颖把司机介绍给其他人，之后便坐在阿明身边的座位，和阿明聊起大康的近况。

洛朗和阿行坐在最后一排，为了不让木希尴尬，洛朗让木希坐在自己旁边。

“紧张么？”巴士开动后，阿行小声地问木希。

“啊？”木希张着一张迟钝的嘴巴，语气愣愣地问。

“他已经傻了，这一路都不用理他。”洛朗说着向阿行的位置探过身去，关严了留着一道缝隙的车窗。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沉下去，一些街灯亮起，一些街灯灭着，道路边的人行道上忽隐忽现着树木的倒影。阿行有些累了，靠在洛朗的肩上安静地睡着。洛朗一直掠过阿行的侧脸看着车窗外面。暗落的天色下，街道，建筑，树木，行人的样子都是有些似曾相识，洛朗无力地排斥着心里的一层记忆，脑中不停悬浮着一幕幕间断闪烁的画面。长街，街灯，一片空敞寂静的广场。还有一些交错混乱的人影自两扇高大古旧的木门里出现，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洛朗有时站在街边吸烟，淡蓝色的烟雾混杂进喧嚣的空气里，有时他站在那片广场的边缘，无聊地一次次看向手表上的指针，或者，有时他会在两扇木门下的台阶下面来回踱步，在心里计算着其时的时间，却从没有想过要记下其时的季节。许久的时间里，洛朗在一条固定的路径上往复行走，他记得那条路边的每一幢建筑，每一扇在霓虹灯下反映着暗淡色彩的玻璃窗，他也记得那条路上的每一条地下通道，那么多的入口，出口他从不会记错。直到那一段的时间无可避免地走向混沌，直到那一条路径变得不再如从前亲切，让人想念，直到洛朗的心底生发出越来脆弱的纠葛，洛朗开始回避，开始淡忘，开始在无意中寻到的其他的陌生的路线。

“洛朗，你猜不到我刚才想到了什么。”几乎一路上没有说话的木希此时小心地靠近洛朗，语气平静地说。

“什么？”洛朗问。

木希眼神认真地看向坐在靠前座位的秦涵，面上的神色在车里的暗光中显得严肃异常。

“我爱上秦涵了，不可救药，无可挽回。”

“无可挽回？”洛朗无法理解地问。

木希点了点头，“无可挽回，任何的代价都无可挽回。”

巴士行驶到北岸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沉。江岸边零散地支着几盏投射着绿色灯光的照明灯，密集的树影倒映在寂静的江面，纠结着一层一层江水的波粼。水边火塘是临近江岸的一家不大的酒吧，阿明是酒吧的老板。阿明在酒吧门前停下车，走进酒吧和里面的几个服务生吩咐几句便走了出来。

“你们好好玩吧，我都安排好了，十一点时我回来接你们。”阿明对已经下车的大颖说。

“你也留下来吧。”大颖热情地邀请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