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恺漠站起身，继续沿着街道向灯火迷离的深处走去，他只是记得来时大概的方向，决定就这样一路走回去。

电话再次响起，薛恺漠看到电话屏幕上现出一串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薛恺漠接起电话。

“薛恺漠。”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消沉，也有些疲倦。

“谁？”薛恺漠不在意地问。

“董扬。你没存我的号码？”电话里的声音有了一些落寞的变化，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你在哪？晚上出来聚聚？我请你喝酒。”

“去哪？”薛恺漠随口问。

“麒麟酒吧，就在文府路上。”

“好。”薛恺漠说完挂上电话，站住脚步向四周望去。使他惊奇的是，自己竟然正站在文府路上，麒麟酒吧就在街道的对面亮着昏暗的霓虹。

“来得这么快？”董扬雄伟地坐在一把扶手椅上，语声愉快地问。

“正巧在附近。”薛恺漠在董扬对面坐下，从口袋里拿出刚买的香烟。

酒吧里热烈喧腾的气氛很快冲掉了薛恺漠之前的烦扰。无数个角落里是男生女生拼酒笑闹的杂音，几只面目不清的音箱放着时高时低的吵闹音乐，酒气烟气在暧昧的灯光里飘忽萦绕，偶尔从灯光不能顾及的阴暗里传出几声放纵的尖叫，渗透着青春的热情。

“怎么想起找我出来？咱们敬爱的洪主任呢？”薛恺漠毫无忌讳地问。

董扬示意服务生将一打啤酒全部放在桌上，一边没有丝毫在意地说，“谁知道，估计还在医院吐血呢。”

“我先要谢谢你。”董扬举起一只将要满溢的酒杯，似笑非笑地对薛恺漠说。

“谢我什么？”薛恺漠明知故问。

“那只老鼠尾巴。”董扬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音，酒杯在递到她唇边的时候倾洒出了一些。

“呵。”薛恺漠尴尬地一笑，喝净了杯子里的啤酒。

“我还真不知道你会因为那件事情高兴。”薛恺漠拿起一张纸巾擦去嘴角的泡沫，对董扬说。

“当然。你们解气，我解恨。”董扬说着倒满了刚刚清空的酒杯。

“你不是人家的秘书么。”薛恺漠笑着说。

“呸。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董扬脸色一沉，转而又舒缓下来，“是那个叫大秋的男生告诉你的对不对？”董扬问薛恺漠。

薛恺漠没有回答，点燃一根香烟。

“你听到的都是真的。”董扬语气平淡地说。“但你总能想明白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不会真以为我会死心塌地地跟着那个老王八蛋吧。”

“理解。”面对董扬的坦诚，薛恺漠不好意思地收敛了之前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又陪着董扬喝下一杯啤酒。

“其实，我还是喜欢咱们上学时的那段日子，那时候有些事情距离咱们好远。但是你知道么，在上学时我就知道我将来一定会无比怀念那段时间，所以那时的一切也都被我珍惜过，享受过了，现在倒是少了许多后悔。”

董扬有些感慨地说着，同时脸上第一次现出无忧无虑的放松神情。

“你知道那时候我一直在想什么吗？”薛恺漠问。

“刘音？”

董扬的无意唤醒了薛恺漠刚刚沉静下去的痛苦，但薛恺漠还是用一杯啤酒强迫自己平复下来。

“不。那时候，我一直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一种生活，一种在那时似已注定的生活。”薛恺漠一边调整着胃里的气氛，一边说。

“现在呢？”董扬问。

“现在，现在还好，至少活得比那时放松。”薛恺漠语气复杂地说。

“你记不记得大二那年夏天的运动会，就是六班的那个叫大炮的男生被扒掉短裤的那次......”

董扬聊天的兴致在一杯接一杯的对饮中越来高涨，她与薛恺漠的座位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大学四年中的无数趣事被董扬说来说去，薛恺漠大多数的时间里只是边喝酒边听，并不说话。酒吧间里持续着喧闹的气氛，薛恺漠的心情随着酒精的泛滥终于彻底散落下来，当董扬又一次把手搭在薛恺漠的肩头，喷着浓重的酒气问薛恺漠记不记得某年某月的某件事情时薛恺漠一把扳过董扬的脸庞，亲在了董扬的两片丰厚湿润的嘴唇上。

后面的事情发展得迅猛而顺利。在一家小旅馆的房间里，薛恺漠和董扬焕发着四五年前应有的激情狂热地赤裸相拥。董扬的身材一直让薛恺漠畏惧，但真正地接触上去却让薛恺漠充满惊喜。董扬的两颗鼓胀饱满的丨乳丨房柔软光滑，完全不像薛恺漠意想中的那样坚硬沉重。薛恺漠的两只手，两片嘴唇忘我地吸收着持续引发着阵阵战栗的触感，同时享受着董扬火热的体温和熟练的迎合。房间的天花板在两个人的激烈缠斗中越显低矮，昏黄的白炽灯的灯光混杂着两人身上散发的酒气显出越来迷蒙的色彩。空间，时间，久远的，新鲜的记忆都在醉意中被轻易放弃，两人互相求索的更像是一场灭顶的风暴。矮小脆弱的床铺被董扬的膝盖碾压得随时都会分崩离析，薛恺漠的两条手臂支撑在董扬绵软厚实的腰部，下身剧烈撞击着董扬的两片细汗密布的臀瓣。四周墙皮剥落的墙壁和一面模糊着水印与灰尘的玻璃窗在董扬的呻吟声中迅疾旋转，薛恺漠恍然看到自己正奔袭在一片暗黑色的沼泽，油腻，微甜，腥臭，苦烈，所有被他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是那样的让人留恋，但他仍是在不由自己地跑着，像是在急于脱离这片绝望的险境，又像是在寻找更加无望的另一处陷阱。刘音的呻吟声，董扬的呻吟声，陌生楼群的倒影，陌生房间中的光线，还有那条黑蛇，还有现在正牢牢钳制住薛恺漠的卑微欲望的这一条鲜活丰满的躯体。这些无处不在的幻觉，又是无处可避的悦意欢快，在暴风雨中摇摆，在唯一的救生板上歌唱，撕裂了喉咙，淹没了所有的退路。当董扬的耳光结实响亮地打在薛恺漠的脸上，薛恺漠才从混沌中醒来。他看着丨乳丨房，背部，臀部，腿部正凸现出一条一条鲜艳血痕的董扬愤怒羞耻地拾捡着衣裤，一时间竟无辜地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不是人。”

董扬的第二个耳光迎面扑来。一声脆响之后董扬摔门离去。

第二天中午时薛恺漠接到阿哲的电话，阿哲说吴老四病了，而他对下午的演出完全没有兴趣。

“你只能自己去了。”阿哲带着虚假的歉意对薛恺漠说。

“嗯。”薛恺漠答应了一声挂断电话，继续倒头睡去。

下午时秦悦瑶和大秋又分别打电话过来，问薛恺漠怎么没去北江学院看演出。睡意未消的薛恺漠仍是简单应了几句，最后勉强答应晚上会去参加火塘KTV的活动才得以又一次入睡，直到天色渐要完全暗沉下去时才头昏脑胀地醒来。

前一天的记忆幸运地在绵远悠长的睡眠中淡化下去，薛恺漠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恢复起精神，之后脚步轻快地出门下楼，坐上了去往北江学院的公交车。

傍晚的冰凉空气透过无法关严的车窗侵进空旷的车厢，薛恺漠坐在座位上，感受着路途的颠簸和冰凉空气的侵袭，脑中空空荡荡，竟然连昨天发生的事情的一些细节都无法记起。薛恺漠享受在这一段头脑空寂的路程中，放松地舒展着四肢，一双眼睛习惯地看向车窗外面，关注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路径，熟悉的楼影，和似乎熟悉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