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渐渐深沉的天色中向前行驶,薛恺漠的心随着车窗外出现的越来陌生的街道,楼群而越来纠结。出租车的电台里放着不知名的音乐,说着听不懂的笑话,街边的灯光被晚风投掷在车窗上,摔成细碎模糊的光影。薛恺漠记得曾经的一个雨天,同样是在出租车里,他和刘音第一次约会后一同回去学校。刘音问他为什么会在军训时只偷瞄她一个人,那时的薛恺漠只是似有深意地笑笑,倾过身去将刘音吻在了雨痕密布的车窗上。
薛恺漠在大三时对刘音的表白缘于一次酒后的打赌。那天晚上薛恺漠和大秋饮酒归来,走在校园里经过一个个面如鬼魅,短衣撩人的姑娘。大秋无限感慨地对薛恺漠抱怨,两年的时间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女生可以交往,“文府学院应该是北城最纯洁的一片净地,在这里你看不到任何肮脏污秽的东西,除了泄露在垃圾袋外面的卫生巾。”薛恺漠劝大秋想开一些,有些姑娘在夜色的遮掩下如果不仔细端详也并不那么吓人。说着说着薛恺漠想到了刘音,便将军训时的发现告诉了大秋。
“你也太没用了,要是换我们寝室的老韩,估计今年孩子都周岁了。”大秋语带讥讽地说。
“我是在等机会。”薛恺漠为自己找着借口。
“等个屁。你明天就去找那个姑娘说,敢不敢?你这两年估计也攒够了关于人家的背景资料,弄不好比档案室里的档案还详细,那你还有什么可等的。”大秋催促说。
看到薛恺漠微微清醒了一些的眼神和面上的犹豫,大秋一拍薛恺漠的肩膀,“我这可是为了你。咱俩打赌,你要是敢去追那个姑娘,而且最后成功得手,我就给你看一样东西,绝对隐密绝对独家,绝对让你大开眼界。”
“什么东西?”薛恺漠不在意地问。
这时的大秋也消解了几分醉意,他将薛恺漠拉到路边的体育场的围墙下,确认周围无人才低声对薛恺漠说,“教导处田处长和林昭樱的录像。”
“什么?”薛恺漠忍着大秋喷在自己面上的酒气,吃惊地问。
“录像。”大秋重复了一遍,又把薛恺漠拉近一些,“你别管我是怎么拍到的,真真切切的田处长和林昭樱的录像。就在田处长的办公室里,林昭樱的大腿可是真白啊。”
“你不要命了。”薛恺漠说着给了大秋一拳,但很快便想到了更重要的事情,“我也要看。”
“你能追到刘音就给你......。”大秋刚刚消减的醉意去而复回,话没说完就一头倒在薛恺漠肩上,睡死了过去。
第二天薛恺漠再三犹豫,还是在图书馆门口见到了刘音。薛恺漠故作镇定地打声招呼之后就愣在那里,不知道后面的话该如何出口。刘音却显得大方从容且善解人意,面上带着似乎两人相识多年的亲切神情一直安慰薛恺漠不要紧张。
“我知道你是谁。在军训时你就一直在偷瞄我,对不对?”刘音笑嘻嘻地问。
奇怪的是,面对如此让人尴尬的问题薛恺漠竟完全放松下来,但他仍是不好意思地轻笑一声,然后做出一副改过自新痛改前非的悔过表情向刘音低头认错,“是,是我,还希望你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
后面两人的对话便顺利了更多,从图书馆一直聊到校外的一间冷饮店,从街灯亮起一直聊到寝室熄灯。从那之后的第三天开始,两个人便开始形影不离地黏在一起。
与刘音交往的时间渐长,薛恺漠发现自己正慢慢深陷在刘音的世界中不能自拔,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刘音的笑容,刘音的开朗,刘音的温柔,刘音的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温热的湖水,让薛恺漠浸没其中,暖意融融。刘音对薛恺漠的关心也常常出于薛恺漠的意想,甚而时常让薛恺漠在心底觉得自己对刘音大有亏欠。两人之间的秘密在交往的每一天中逐渐稀少,彼此的爱好,怪癖,甚而情史很快成为两人互相玩笑的素材。但唯一让薛恺漠感到遗憾的是,每一次他与刘音的亲热缠绵都是在柔情中开始,也在柔情中结束,他的任何一次意图越轨的举动都被刘音巧妙地拒绝化解,同时也让他无话可说,深感羞愧。时间再长一些,薛恺漠也开始习惯了这样的遗憾,只埋头享受与刘音相处在一起的恬静时光。
薛恺漠和刘音交往后一直没对大秋提起录像带的事,大秋也乐得假装糊涂。直到毕业后的第一年冬天,在大秋的办公室里薛恺漠终于忍不住问起,大秋却第一次在薛恺漠面前露出虚伪的笑容,语声恍惚地反问,“什么录像带?那天我是不是喝多了随口瞎说的?”
薛恺漠在新环路下了出租车,沿着半明半暗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越走心里越感到烦恶难忍,甚至觉得连续喝下六瓶啤酒也会比现在好受。就在薛恺漠渐要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两条人影中认出了刘音。
刘音的面容依然是薛恺漠记忆中的样子,只是神情中多了几分轻佻的成熟。刘音的长发比起薛恺漠最后一次见她时柔顺了许多,暗红色的发丝被晚风撩起,轻飘地浮动在白蒙蒙的街灯灯光里。一件完美配合着刘音细瘦身材的单薄长衣包裹着那条薛恺漠曾经无比熟悉的身体,一条暗色的长裤隐没在接近地面的黑沉里,连接着一双反映着白色灯光的鞋子。薛恺漠一时木楞地不知所措,看着刘音随着身边的黑影走出了那团迷蒙的光晕,并没有向着自己的位置看过一眼。惊喜,慌乱,痛苦,忌恨,以及深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混乱纠缠在一起,瞬时形成一张看不见的罗网将薛恺漠紧紧笼罩。那条黑影,那条出现在刘音身边的黑影更是如同一条润滑冰冷的黑蛇,越来用力的缠绕在薛恺漠的脖颈。直到疼痛的感觉唤回了薛恺漠的清醒,他才发现自己竟在不觉中跟随着刘音走进了一片楼群的倒影。
仍是在距离薛恺漠不远的地方,两条黑影清脆的脚步声音骤然停止,之后是一声突兀的沉闷的撞击声音。薛恺漠的视觉很快适应了黑暗,他确定无疑地看到刘音正牢牢地紧贴在一面浅色的墙壁上面,胸前是一片肉色的暗影,而在那片暗影中放肆游走的是两只形状丑陋的手掌。衣物被疯狂撕裂的脆响,饰物掉落地面的回声,还有身体与墙壁摩擦的滞涩声响很快被湮没在一阵阵越渐难以压抑的喘息和呻吟声中。薛恺漠在黑暗中忍受着折磨,眼睛,耳朵已然完全失控地疯狂吸引着妒恨的痛楚。当刘音发出了一声隐含着神秘,恐惧,痛苦与激昂的愉悦的尖叫声时,薛恺漠再难忍受,转回身面向着黑暗之外的越显迷离的世界飞奔而去,同时,几乎失掉了所有的知觉。
秦悦瑶打来电话时薛恺漠已经吸掉了一整包的香烟。秦悦瑶说学校晚间刚刚给所有学生开过会,通报了对那个男生的处理办法,强制退学。那个伤人的男生被送到保卫处后像是疯了,不停地试图撕咬每一个接近他的人,现在正被吊在一间储物室,由几个保卫处的男生看管。薛恺漠在电话中只是对付地应了几声,耳朵里只听见嗡嗡的电流交汇的噪音。秦悦瑶听出了薛恺漠的心不在焉,简单追问了两句便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