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昊廷并没有听见。

唐心手心全是冷汗，暗暗地吁了口气，但没有彻底地放松下来。

陆昊廷的手机还在响。

每一声，都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唐心的胸口，让她全身打颤，愈发地紧张与不安。

陆昊廷已经接通电话，是视频通讯。

“不是说人带来了？在哪里？”沙哑暗沉的嗓音，在狭窄的车厢内响起。

唐心觉得那熟悉，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

正思绪。

忽然眼前射来一道刺眼的光，

陆昊廷开着照明，将镜头对准了后座的她。

唐心一瞬间的眼盲，下意识地侧头回避，耳边听到陆昊廷冷硬的声音——

“看清楚了，她才是你们要找的人。”

唐心听着这话，心头不祥的预感愈浓，心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吊在喉咙口，“陆昊廷，你在跟谁通讯？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昊廷抿着唇没有出声。

“陆——”唐心还想要说话，手机里传出来的另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老头子，陆昊廷没有撒谎，我们真的弄错人把沈家那个绑来了……”

唐心心狠狠一跳。

这声音不是……贺岂凡的母亲？

他们绑架了沈芳霏？

贺岂凡的父母绑架了沈芳霏，陆昊廷拿五年前的事威胁，逼自己出来……

唐心怔怔地看着前头的陆昊廷，和那双晦暗不明的黑瞳，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男人。

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她深爱过的男人，不仅仅想让她去警局给沈芳霏顶罪这么简单，而是要把自己往更可怕、更绝望的深渊里推！

他要把自己交给贺岂凡的父母。

交给痛失爱子，已经失去理智，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的贺岂凡父母啊！

看着眼前这个明明熟悉，却又陌生得面目全非的男人，胸口仿佛有一只濒死的兽，在困顿中挣扎。

她想吼、想咆哮、想大声地质问陆昊廷为什么，想问陆昊廷，在他心里，自己到底算什么？

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不，她连棋子都不如。

她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一个用坏了，就随手丢到垃圾堆里的工具。

唐心一直觉得，陷害她，让她去给沈芳霏顶罪，就已经是陆昊廷所能做的，最冷血无情的事了。

现在看来，是她天真了。

给沈芳霏顶罪算什么？

让她替沈芳霏去死，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呵呵……

这个男人，他是真的狠！

真的狠啊！

看着满脸冷漠无情，与贺岂凡父母通话的男人，唐心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以为自己会彻底失控，会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会难受得想立即死去。

可奇怪的是，她只在得知陆昊廷目的那一刹那，震惊得无以复加，胸口那只狂兽失控地咆哮，几乎要冲破一切，从身体里杀出来。

之后，整个人不被被泼了一盆冰水一下，倏然沉寂下去，平静到诡异，平静到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是，被带进拘留所也无人问津的事，让她看透了陆昊廷这个人，所以哪怕他做出这样没有人性的事，她也觉得是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有震惊的必要？

又或者是明白，就算是愤怒到失控，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吧。

陆昊廷既然把她带到这里来，就说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拿她的命，去换沈芳霏的命，无论什么事，都无地动摇他。

还有谁活得比她可悲的吗？

唐心转头，看向车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扯唇，表情虚幻迷离地笑了笑，眼泪控制不住，一点一点地泛红。

她就这样，像个雕像般，静静地坐着，没有言语，也不再看陆昊廷，像断了线的木偶。

包里，手机一遍一遍地震动。

唐心却丝毫听不见。

她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浮在一个无法突破的安静空间里，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风了。

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陆昊廷什么时候结束和贺岂凡父母的视频通话，唐心不知道。

什么时候发动引擎，重新上路，唐心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的身体，晃动得厉害。

就像是在大浪中翻腾的小船，找不到着陆点，只能跟着巨浪翻滚，再翻滚，然后倾覆。

直到车子摇摇晃晃地驶过一段崎岖、坑坑洼洼的路，在一排破旧的、爬满了潮湿青苔的烂尾楼前停下，唐心才眨了眨干涩的眼，回过神来。

耳边传来车子熄火的声音，唐心凭着声音，知道陆昊廷已经下车。

她却连睫毛都懒得掀起来一样，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

直到车门被打开。

寒风带着夜幕的凛冽迎面扑进来，皮肤被刮得生疼。

还以为自己已经麻烦了呢，原来还会感觉到疼啊。

唐心机械般地扯唇，笑着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指尖全是冰凉的寒意。

她没有太多的反应，轻触了两秒，就把手放下了。

唇边，甚至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陆昊廷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垂在身侧的手狠狠地攥了下，黑眸幽沉下去，掠过一瞬间的迟疑。

然而想到她一次又一次地背叛自己，想到那个美好单纯的女孩，还在贺岂凡父母的手里，他的心，又倏然变得冷硬。

“下车。”陆昊廷沉着眸道，声音比寒风还要凛冽。

唐心抬头，看着大半个身体，都隐在黑暗中，轮廓锋利得近乎扭曲、如同地狱走出的恶鬼般的男人，浅浅地扯了下唇，如梦呓般轻笑着开口，“陆昊廷，我真没想到，你会做绝到这个地步。你……还是人吗？”

陆昊廷身形一震，紧握的拳头又捏紧了几分，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紧抿的薄唇动了动，他沙哑地开了口，“等芳霏出来后，我会报警——”

话音还没落，烂尾楼里，忽然传来了女人“嘤嘤嘤……”的声音。

是沈芳霏。

尽管两人没有正式地见过面，唐心只是站得远远地看过沈芳霏，但这个让她的生活坠入无尽地狱、害死了她工作搭档，现在还要连她的命也一起夺走的女人的声音，就是化成灰，唐心也不会认错！

陆昊廷脸色倏地一变，所有的话都消失在喉咙里，看着被高高吊起的沈芳霏，额际青筋暴起，目光凛冽，仿佛随时要扑上去的野兽。

陆昊廷的反应，让唐心忽然想看看，沈芳霏、那个将自己的生活搅得一团乱、让自己众叛亲离的女人，此刻是何种狼狈的模样。

抿了抿唇，唐心推开门下去，顺着声音的发源处抬头看去——

昏沉的暮色之下，蓬头垢面的沈芳霏被五花大绑，高高地吊在半空中，嘴里，塞着一团破布，满脸惊恐的表情，模样导演地狼狈。

看到楼下的他们，立刻露出了欣喜的表情，犹如在深海中攀到一枝浮木般，拼命地挣扎，想要发出声音来求救。

可惜的是，嘴被塞得紧紧的，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发着“唔唔唔……”的声音。

沈芳霏的身后，是拿着刀、双眼充血通红，表情狰狞的贺岂凡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