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只看到了那个瘦丨警丨察，他说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是自杀，问我们是否打算申请尸检，如果不打算做尸检的话就要按自杀结案了。我看向唐琳，就在我看向她时，她的眼泪濮潞一下掉了下来，抽泣着说了一句，“人都死了……”我接过来说，“按自杀结吧，人都死了没必要再折腾了……”

从派出所出来我找了个银行取出一万块钱。唐韬的后事全都交给了殡仪馆，他们说第二天的日子适合出殡，我想那就出吧，早点把这事解决了，唐琳也能好过一些。当天我搞定了死亡证明、火化申请这些东西，联系好唐韬学校的老师，又让林红亮带一些小弟过来，实在没什么人。我问唐琳家里会有亲戚过来吗？不还有个二叔吗？她摇摇头说他们不会来的。当晚和唐琳在守灵室守灵，说心里话我还真有点怕这个，强忍着熬了一宿。

第二天遗体告别，唐韬戴了个帽子还化了妆，让我看了心有戚戚，搞不好哪天我死了也是这德行。然后去二火葬火化，出门时林红亮问了我一句，你边上这个那个女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怎么就想不来了呢？我说老大你记错了。烧出来的骨灰带到帽儿山的墓地去安葬。墓地是我妈买的，她前几年和人打麻将认识一个牌友是卖墓地的，和她说买墓地的升值空间比买房子都大，她信以为真一次买了十几块墓地，结果把我死埋哪都定下来了。我想唐韬这孩子也不容易，两岁了没了娘，十三岁没了爹，自己又没活过二十岁，给他用一块吧，就不用在火葬场的架子上放着和别人挤在一起了。

这件事办完我总算一块石头落地。后面的日子就是陪着唐琳，白天照顾着她的吃喝，晚上安抚着梦中醒来的她，看着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晚上醒来的越来越少，我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总算到了那么一天，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我也就放心把她放在家里，提车去了唐韬的学校。

我找到了那个战神，他见到我先是楞了一下，然后说：“大哥，找我有事吗？”我把他带到一个茶馆，我说：“我这人不喜欢绕弯子，说吧，是不是你干的？”他惊讶的看着我问：“大哥，你是说什么？”我的目光凶狠的瞪了过去：“唐韬的事你肯定知道了，是不是你做掉的？”

他当时就有点磕巴了，顺了半天气才说出话来，“大哥，唐韬出这事我知道你肯定很伤心，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不开，我也很难过。其实我就是一个学生，在这个校园里大家抬举我叫我战神，大哥，你觉得我敢做要人命的事情吗？”

我掏出烟递给他一支，他伸手来接的时候，我说：“上次我来你们学校那天晚上我被人夜袭了！”然后我就要给他点烟观察他的反应，看着他惊诧的反应似乎不像是装出来的，我起身站了起来，“你记一下我电话，有什么新的消息给我电话，现在你带我去拿一下唐韬的遗物！”

唐韬的寝室上了锁，同寝的同学早都搬了出去，战神办事还算卖力，联系了半天我才进去门。我把能看上眼的东西都拿了过来，主要是几本教材，一个闹表，一个喝水的杯子，用床单包上提着扔在车上。然后给林红亮打了电话，让他看能不能查一下唐韬的事儿。这事儿我总觉得有些蹊跷，我总怀疑唐韬这种软弱的性格连跳楼的勇气都没有。

回到家唐琳一看到唐韬的遗物眼泪刷啦一下又掉了下来，她拿起那个机器猫的闹表拧了两下，机器猫就大喊，“起床啦！懒虫！快起床！要迟到了！快起床！快起床！……”她说这闹表是她买的，买了三次，开始的声音都小叫不醒唐韬，最好才买到了这个。一边说眼泪一边一串串的打在机器猫的脸上，弄的我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脸来，我撕了一条纸巾帮她把眼泪擦干，她说：“唐文，要么你陪我回趟家吧，家里还有唐韬一些东西……”

三十二、

上本科的时候我们寝室的老四曾经多次向我描述他回一次家的艰难历程：先坐火车到省会，再坐长途汽车到地市，坐面包车到县里，坐三轮摩托到镇上，坐毛驴车到土路的终点，再步行几里的山路回到家中。我曾经一度觉得能这么回一次家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人生经历，心有向往，但真的去经历时却远没有想象的那么浪漫。

我是和唐琳在延吉市区打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开到路的尽头，因为有我的存在明显已经是偷了懒，但最后需要步行的几里山路是躲不过的，从这一点来看唐琳当时没有让我自己开车过来是多么的明智。

出发前我接到了沈笑的电话，她嘿嘿傻笑之后说昨天是她的生日，我赶紧道歉。她又嘿嘿傻笑之后说是骗我的，明天才是她的生日，问我是不是早回了哈尔滨，怎么没给她打电话？我连忙说我还在北京，本来说开了会就走，但这边临时有个信息产业部的项目，我和导师都被留在这边了……后来她满是失望的挂了电话。唐琳说你女朋友？我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因为已经过了元旦，山路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崎岖不平，踩在上面嘎吱嘎吱作响。山间的小风嗖嗖的吹着，像刀子一样沙沙的划着人脸，我把围脖解下来缠在唐琳的脸上，其实我这围脖是作为装饰品买来的，但因为它的长度还算可以，所以基本具备包裹人脸的功能。又把她的羽绒服帽子扣在脑袋上系的紧紧的，只留下她一双毛茸茸黑溜溜的眼睛看起来很有意思。

好多年没有在这种雪地上赶过路了，小时候的哈尔滨也曾经有过这种厚重的雪，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高楼大厦林立起来，风也小了，雪也小了。而我的记忆也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掏空了一样大段大段的遗失掉，仔细想想那会儿的我好像挺单纯的，但具体都做过些什么单纯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傍晚时分，我在一片皑皑的白雪地上看到了几间灰黑色的泥草屋，有几间草屋还歪歪斜斜的像是很快就要倒下的样子，最歪的一间袅袅的冒出稀疏的炊烟，让走在冰冷的雪地上的人们看到了它能感到丝丝的暖意。唐琳伸出手指告诉那间最歪的土屋就是她二叔家。

当时我身体上的感觉是：脸皮上好像结了一层冰，尽管很多人都说过我脸皮厚，但这层冰肯定要更厚；十根手指似乎是长在了僵尸的身上，木木的麻麻的，如果不用眼睛去看就弄不清楚它们十个现在是怎么站的队；耳朵马上就要被冻掉下来了，这就要说幸好手也被冻僵了，要么好奇心大增的我没准就要用手去碰碰它们，那么这对跟随我多年的耳朵恐怕就要离我远去了；要用力的睁大眼睛不能眨眼，一眨眼上下眼皮就粘在了一起，睫毛上全是冰珠；胡子上挂着两坨冰，酷似初春开化时候房檐上挂着的冰溜子，很后悔这段时间因为和唐琳一起忧伤好久没有刮胡子了……不过看到土屋之后我的心情骤然好了许多，一再安慰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可以进屋子了，进了屋一切就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