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多,楼梯间很安静,若小安听见电梯在老傅的操作下开了又关上的动静。她脚步轻快,忽然想跟他比一比,看谁先到目的地。虽然理智上知道超过老傅的可能性为零,但那股想要取胜的冲动,瞬间就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点燃了。若小安一咬牙,猛地提速,三步并作两步“噔噔”爬楼。
终于,21楼!楼梯间的门虚掩着,若小安听到了老傅的声音,兴奋地伸手想把门大力推开,宣告胜利会师。突然,她整个人都滞住了,呆呆地看着门缝里那个正和老傅面对面说话的陌生男人,后者穿着普通的牛仔夹克,脖子里还挂着一个相机,不像游客,也不像记者。
“不是叶子晶,是叶子衿。”陌生男子纠正着老傅的前后鼻音。
“反正都是叶子嘛!”电梯里那一小会儿显然还没让老傅缓过来,他依旧喘着粗气,不耐烦地打发男人离开,“没有!这里没有姓叶的女孩。”
“可是……”
“可是什么!说了没有就是没有!”老傅生气了,“你是干什么的?鬼头鬼脑的不像好人。谁放你上楼的?”
来人立刻掏出一张名片。“呦,还是个私家侦探。”老傅语带戏谑。
来人又随手递上一张照片让老傅辨认:“您见过这个女孩吗?”沉默了几秒钟,老傅摇了摇头,随即更为不耐地把陌生男子轰走了。
若小安隐身在门缝的另一边,静静地看着,耳边传来自己心脏狂跳的“嘭嘭”声。
载着陌生男子的电梯刚下到19楼,老傅就走过来,拉开楼梯间的门,把闪神的若小安吓了一跳。
“愣着干什么?快去开门,我都累死了!”老傅催促着,脸色如常。
也许自己想太多了。若小安很快冷静下来,笑容又回到了脸上,随即利索地掏钥匙开门。
一开门,就看到穿着绿缎内衣的马莉跷着脚,在沙发上抹猩红的指甲油。她是若小安的室友,也是同事——老傅的助理之一,两人一起住在这间由老板提供的两室一厅里。
“回来啦!”马莉头也没抬地打着招呼。
老傅轻轻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马莉身边,摆出一副颇为不满的表情问道:“酒醒了?”
昨天在饭局上,原本身负重担的马莉,居然开怀畅饮,一不小心把自己灌醉了,让老傅颇为难堪。马莉知道自己又捅篓子了,也知道老傅从来不会真的责罚,但免不了一顿数落,可没想到,等了一个白天不见人影,这会儿都大半夜了,他突然跟鬼似的冒了出来。
“妈呀,吓死我了!”马莉吃了一惊,但眼珠一转,很快就换上了一副刻意讨好的笑脸,“老板,你,吃了吗?”
“早就被你气饱了!”老傅故意抬高了嗓门,可看到马莉一脸委屈,又叹了口气,决定给她一个台阶让她顺着下去,于是转而问道,“你准备拿什么招待我?”
“啊?”马莉愣了愣,指着茶几上刚泡上的方便面,“你吃面吗?”
若小安皱着眉,走到茶几前,把马莉拿来盖泡面的《胡适口述自传》拿起来,封面已经被热气熏软了,她又一声不吭地找来一本厚厚的时尚杂志,搁在泡面碗上。
“有区别吗?都是书。”其实马莉早就习惯了,这个屋里的任何东西她都可以随便用,除了若小安的书。
“有区别,一个轻,一个重。”若小安气鼓鼓地抱着书进了自己房间,故意大力甩上房门,表示她生气了。
其实,她才不会为这点小事动气呢。只不过,她实在需要找了理由,一个人躲起来静一静——那个阴影越来越近了。
看来,她必须搬家了。半年前,若小安只是偶尔觉得有车跟踪自己,但很快就会被甩掉。现在,他们居然找上门来了,还指名道姓、拿着照片。
照片!若小安眉头一紧,老傅看到的是怎样一张照片?是五官清晰的正面照吗?在北京念大学那会儿的吗?仍然梳着马尾辫的样子吗?
她不由得扭头去看镜子里的自己,长发披肩,略施粉黛,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跟小时候那个总惹奶奶生气的假小子,判若两人。但此刻,她的两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是刚才爬了21楼,还是因为紧张?
若小安用两根食指分别顶着两边眼梢,用力往上一挤,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她还嫌不过瘾,干脆脱了外套,脱了毛衣,最后连内衣都脱了,这个天气,开着空调只穿一条小丨内丨裤站着,还是有些冷的。她不禁哆嗦了一下,想起几个小时前,酒店里的那一幕,卫生局长也光着膀子只穿条大裤衩,却急得满头大汗,真是有趣。
若小安站在落地穿衣镜前,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右边脸比左边脸好看,皮肤够白,就是身上痣太多,丨乳丨房发育得越来越饱满,不过右边好像比左边小一些,她托着它们,轻轻掂量着。
“小安?”老傅在敲门,“睡了吗?”
“已经上床了。”小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皱眉,她知道老傅肯定有话想找她谈,但现在,她还没想好如何处理,所以先缓一缓吧。
她不怕老傅,也不怕那个阴影,她不怕任何人,除了自己,她谁都不怕。若小安唯独要费心的,就是她自己。
“好吧。”门外的老傅犹豫了一下,说道,“今天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
若小安不作声,听见老傅走到客厅,和马莉道别,然后就是开门、关门的声音,再然后就是马莉不知在跟谁煲电话粥,笑得稀里哗啦……一切都似乎在极力证明,这是另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是吗?
藏娇——签订生活交易协议
搬家的事还没想清楚,卫生局长的电话就先杀过来了。清晨五点,若小安的手机铃声大作,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喂。”她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倦得眼睛都睁不开。
“小安,是我。”男人说话闷闷的,显得特别谨小慎微。
“局长,怎么是你啊——”若小安第一时间辨认出了这个声音,知道酒店仓促作别后,他肯定会再次联系自己,但居然如此迅速,连24小时都没过,这让她有点小小的意外。
“想你了……”一番温言软语,卫生局长很快便与若小安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周末出城去,男人找了个借口,可以跟若小安在千岛湖一家尚处于试营业阶段的度假酒店双宿双飞整整两个晚上。
挂了电话,若小安重新躺下来,环顾自己的卧房,这个房间里有一柜子衣服和两柜子书,尤其是书,现在多得两个柜子都放不下了。老傅曾经调侃她,这么爱看书,干吗不把大学念完?
但他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实际上,凌晨在电梯口,老傅才是第一次知道她的真名实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当初,奶奶就是用了《诗经》里的这两个字,为她最爱的小孙女取了这个名。子衿,最早是女子对心上人的爱称,后来又成了对知识分子、文人贤士的雅称。多么美好的期许。
没闲工夫胡思乱想了,若小安揉了揉眼睛,拨通了老傅的电话,把卫生局长邀约一事和他说了,算是汇报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妇幼保健院的工程已如瓮中之鳖了。
搬家的事,忙完手头的活再说,不迟吧?
若小安打了个哈欠,倒头睡了个美美的回笼觉。但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危机,正潜伏在不远处,等着她。真正意识到情况不妙,是和卫生局长从千岛湖回杭州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