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我们从车尾拿出先前在黄潭买好的香烛纸钱和鞭炮,跟着林波蓉儿一起去了妈妈的坟头。
妈妈的墓地杂草丛生,一片荒芜,连墓碑都快要被隐藏在草林之中了,让人看着心里好生难受。
林波一边用镰刀割着半米来高的枯草一边说:“前几天我们回来,来给妈上坟,不知道长这么深的草,也没带把镰刀锄头什么的,唉,一出门就是一年,一年的时间,这草就长这么高了,比这人啊,长的可快多了哦。”
林军也拿起铁锹将四周的土块挖出来把坟头培高一点。
我们几个蹲在地上,给妈妈烧着纸钱,火苗在寒风中魁魅般地跳跃着,熊熊的火光加上香烛燃烧的烟雾,熏得我的眼睛微眯着。
小龙在一边拿着一根干枯的蒿杆,将未燃烧的纸钱使劲扒拉着,引起一片纸灰在我们头顶周围盘旋飞舞着。
我瞪着眼呵斥道:“小龙,在外婆面前不许没礼貌!外婆那时候那么疼你,快给外婆多烧点钱,一辈子都不能忘了外婆的恩情!”
“哦!知道了。”小龙扔掉了手中的蒿杆,从我手里拿过纸钱规规矩矩烧起来。
记得还是林波结婚那年,我和林军来给妈妈上过坟,一晃都过去几年了。现在已经远没有当时的那种心痛感了,时间确实能抚平很多东西,不管是伤心难过的还是开心快乐的,那些人那些事,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慢慢的随风淡去,剩下的只是一点感慨而已。
也许我确实是个不孝的女儿,妈妈在世的时候未能好好的尽孝道,过世了我依然是很少来拜祭她。虽然每年的四月初九,在妈妈祭日的这天,我都会给爸爸打电话,可是我能听出爸爸声音里的落寞。
不光只是我,大姐二姐还有林波,都还在外面打工挣钱,也没能在每年妈妈的祭日这天赶回家,最多也是和我一样,一通电话了事,孤独的爸爸能不觉得寒心么?
我现在就希望爸爸能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从妈妈的墓地回来,隔壁的大婶叫住了我:“哎呀呀,林君,快过来坐,过来坐。这都几年没见你了呀,还有小龙,那时候回去的时候,才多大点啊,嗯,才这么高吧,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大婶一边比划着一边唏嘘不已。
我笑着说:“可不是,我这都四年没回来了,小龙就更久了,那会儿回重庆时才三岁多,有六年没回来了。”
我转过头用重庆话对小龙说:“小龙,快点,喊婆婆!你小时候,可没少在婆婆家吃饭。婆婆家做什么好吃的了,首先就是先给你端过来一碗。”
小龙已经完全不会讲天门话了,他用生硬的普通话腼腆地叫了声”婆婆“,然后在我背后小声说道:“妈妈,你说的那些,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这时大伯从屋里出来,手上拿着个盘子,里面装着酥饼、麻花、米花糖、玉兰片、麦芽糖等等家乡自制的小零嘴,放在凳子上,招呼小龙过去吃。
我是吃着这些东西长大的,那时候每到年关将至时,村子里的妇女就开始置办这些年货。小时候,因为生在农村的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有钱去买零食吃,所以这些自制的小零嘴,在我们小孩子的眼中,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小时候,就盼着快点过年。过年了,不仅有好吃的,连挨骂也挨得少了,因为一些迷信的老人,进了腊月就不许说“死”字儿。
那时候,我一直都觉得我妈妈办的‘年货’,比别人家的都要好吃。麦芽糖,妈妈扯出来的总要比别人家的白上那么一点,麻花,妈妈炸出来的总要比别家的脆上那么一点.............
可惜,我再也吃不到妈妈亲手做的了。
小龙在我身后扯了扯我的衣服,眼睛盯着凳子上的盘子,我笑了,鼓励他:“去吧,想吃就尽管去吃,你小时候吃这个婆婆家的还嫌少啊,现在大点了也知道害羞了!”
大婶看着小龙吃得津津有味,回过头来对我说:“别怪婶子说你哈,谁让你跑那么远来着!你说当初你妈反对你嫁那么远,还不就是担心,怕你跑远了,一搞就是好几年不回来。这天下啊,没有不是的父母,哪个当父母的,都是希望孩子们能过的好,能在自己身边不远处,能想他们了随时都能见上几面。现在小龙也这么大了,想必你也能体会你妈当时的心情了。虽说现在乐乐和林萍都在外面不常在家,好歹她们每年过年回家了,还能经常来看看你爸,把你爸接去玩几天。”
听着这些,我的神情不免黯然了:“是啊,大婶。那时候确实是没站在父母的立场来考虑问题,让我爸和我妈怄了不少气,也让他们在村里抬不起头来。”
“唉,好歹你们现在过得也还不错了,你妈地底下也能放心了。就是你爸,说起来也还真是个可怜人。一个人带着思雨,无病无灾的也还不觉得,这要是有个三病五痛的,也是造业的很。(方言,造业意指可怜)”大婶摇着头叹息了一声,"今年中秋节前几天,你爸的腿和脚无缘无故的又黄又肿,刚开始几天你爸可能还没放在心上,后来越来越严重了,他才把思雨带过来让你大伯帮着送到她外婆家去,你爸爸才去医院检查。”
“啊?有这事?怎么我爸从来都没提起过啊?不严重吧?我爸后来从医院回来有没有说到底什么病啊?”我焦急地问道。
“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听说是血压不好引起的,开了些降压的药回来吃了一段时间就没事了。他不告诉你们,肯定是怕那么担心他。不过他一个人在家,病了痛了,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我这心里啊,看着也确实觉得造业。”
我哽咽着说:“婶,多亏了你们在隔壁,有什么事还能帮着照顾着点。”
“我们也没照顾到你爸什么,白天我还三不五时过去看几眼,你说晚上了,我们也不会过去了,你爸就算是想喝上口水,还得自己起来倒。唉,说来说去就怪你妈不该走的那么早!”
擦了擦眼泪,我一本正经地问大婶:“婶,您看以后要是有合适的老太太,给我爸找个伴儿,您说行得通不?”
“这....行是行得通,就是不容易找着合适的。还有,你们几个当姐姐的,要先做通林波和蓉儿的工作才行。”
“这个应该没问题,以后我爸和老伴儿的开销我们来出,不要林波负担,蓉儿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其实也不光只是钱的问题。以前也有人给你爸爸说过两个女的,你爸都没同意,他说毕竟是前娘后母的,各有各的想法,怕闹得家庭不和睦。”
“这个我会劝劝我爸,如果以后再有这种事,您给把把关,觉着对方还可以,人还算本分,就给敲定下来。我们的要求也不高,又不要她来养猪喂鸡种庄稼,只要帮我爸做做饭洗洗衣服,晚上能陪着我爸聊聊天就行了,我们家几姊妹也不是那种不懂道理的人,也不会亏了她。”
“行,你这话我放心上了。不过这种事也是可遇不可求,得有那运气碰上合适的才行,不能管她阿猫阿狗的是个女人就领回家吧。”
“那是当然了,所以您得帮着把把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