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约了别人，结果却还是迟来了，变成要让那个人和女朋友在等我们，我用靴子踢了踢符明锐的鞋子，我们两个人迅速地向张叔宏他们走了过去。“抱歉，明明是我约你们的，却让你们在等人，真对不起。”才一坐下我就开始道歉。

“哪里的话儿。”陈希唯笑着说，“你们到得挺早的，是我们早到了。我本来啊也觉得没必要来这么早的，但是叔宏他说，既然有空就不妨来早一点，有时候出来逛的人多，没准晚一点没位置坐了，毕竟可是西单不是？”

“……”张叔宏此刻的表情，像是有些想阻止陈希唯告诉我们这些话，但很快他就取消了这种想法，我看着他不动声色地端起店内附送的水喝了一口，如果有杯子我也很想端起来喝一口，因为我也同样有需要在符明锐面前隐藏的心事。

那个人是为了我特地提前抵达的吗？仅仅只是为了占个好位置，或者担心周末外出逛街溜达的人多，如果我们到达时位置都坐满了，我会觉得尴尬？我看着张叔宏，尽管他对于我完全没有任何的热情、甚至是平淡地只冲我点了个头，但是对于那个人，我却一点也没有责备的想法。

他为我已经做得太多了。一直以来。甚至于现在亦是如此。

“啊，想要喝点什么？”虽然张叔宏很冷淡，但我告诉自己必须热情起来，于是我拿起饮品单朝着陈希唯递了过去，“想喝什么随便点，甭客气。”

“啊，不然咱们点壶金桔茶好不好？”陈希唯看着饮品单，表面上她是在看着，实际上却很快作出了决定，简直就如同事先商量好的一般。

我环视了下周围，年轻人们点的都是冷饮或者热饮，都是一杯一杯的，有人还点了果盘，然而陈希唯点的这壶金桔茶，附送四个杯子，一壶茶不断加水可以喝几个小时，消费只有三十五块钱，是那个人事先和她说了什么？“我这个朋友收入有点紧，所以咱们点个……”脑海中，我似乎可以想象张叔宏这样和陈希唯商量。

“真的不点什么了吗？陈希唯你甭跟我客气。”可是他越是这样替我着想，我就越是无法原谅这样差劲儿的自己，张叔宏，这些请客的钱我还是出得起的，你甭替我省这些钱，这些话不断在脑海里面打转，然而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也清楚自己始终是不当说的。

“真没客气。”陈希唯微笑着，然后又抓住张叔宏的手腕，很幸福地把头靠在张叔宏的肩膀上，“我啊，只要和叔宏一块儿，吃个爆肚也比法国大餐要香得多，而且我挺喜欢喝热茶的，所以快上服务员上茶吧，我可等了好久呢。”

“嗯，这样，那我就让服务员上茶了。”我话音刚落，符明锐就按下了传唤键，服务员过来的时候，他以请客男主人的口吻吩咐：“给我们一壶金桔茶，还有一个果盘。”

该我做的事儿，符明锐不动声色地替我做了，接着他揽过我的肩膀，这个向来直性子的人，此刻却表现出一副稳重成熟的样子，当符明锐揽住我的时候，张叔宏的眼神稍微晃荡了一下，虽然只在瞬间，然而我却看得格外清楚。是的，那个人的眼神真的分明闪忽扑朔着，尽管他迅即恢复了平淡的神态，但我告诉自己，郭杉杉，你并没有看错。

金桔茶很快被送了上来。我抓起茶壶，最先为陈希唯倒了一杯，接着是张叔宏，在为他倒这杯茶时，内心纠结翻覆，真的完全没有料想过，三年后还可以这样坐在一起，还有机会，去为他倒这一杯茶，我看着茶水自壶口流下，杯子满得太快了。

真的满得太快了，倘若还能再倒久一点，倘若还能再倒久一点，那么该有多好，那样我就不必再佯装成个没事人儿一样，去面对张叔宏的脸，如果我存心错开视线，就会显得我很在意，但倘若我迎向他的眼神，首先对我自身而言就是一种煎熬。

“对了郭杉杉，你和叔宏很久没见了吗？”

“啊？”陈希唯的这句话让我一怔，手一抖，险些让正给自己杯子里倒的茶水偏离杯子，就在这个时刻，符明锐恰如其分地伸出手来，抓在茶壶把手上，引导着茶水注入杯中，这一刻我真的觉得特难为情、特丢脸，也特对不起符明锐。

“嗯，是好一阵子没见了，怎么张叔宏他没和你说吗？”

“他啊，啥都不说，就说是一好久没联系的朋友，我再问下去，他就扯开话题，有时候他这人就这点特招人厌。”那种甜蜜的责备男朋友的方式，还有年轻女孩子的率真，我觉得对面的陈希唯连皮肤都泛着光泽，相形之下我整个人简直就阴沉沉的。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有时候对比是残酷的。我将这种残酷咽了下去，很不习惯符明锐这种当着张叔宏面前的故意秀恩爱，但我仍旧配合默契地继续演了下去：“是很久没联系了，大概有三年整了吧，那时候工作都忙，结果整得张叔宏换号码了我都不知道。”

真的是特别拙劣的回应，我不晓得陈希唯置身这种气氛下的心情如何，但我实在很感谢她没有再接着问“怎么三年里面连个电话都没有通过吗？叔宏换了号码怎么不给朋友发条短迅通知一下啊？”，陈希唯看起来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当她看向我时，就又亲切地微笑起来。

“说起来，《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真挺好看的，好久都没有看到这么出彩的电影了，我还跟叔宏说，我果然是不适合大片之类的，这种有亲切感和亲和力的电影才最能打动我。”

“是吧是吧？我也是！”在没有进行今天这种会面之前，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的演技还能有所进步的空间，虽然之前在工作里面我也不断地督促自己亲切一点、再亲切一点，忍耐一点、再忍耐一点，可是在内心明明很不好受的情况下，还要非得扮演愉快明朗的模样，而且居然可以胜任，让我也觉得惊讶。

接着的过程，大多都是我们两个女人在聊天，张叔宏并不多言，符明锐偶尔会插上几句话，但却是逗着陈希唯，陈希唯就会格格地笑起来，实在是很亲切开朗的女孩子，但整个过程里面，符明锐却没和张叔宏主动说过一句话，这气氛实在怪异得很，在明朗的表象下其实非常诡谲，我不晓得陈希唯是怎样看待这场会面的，然而从她的表现来看，她就如同什么也没能察觉到一般。

我们坐了一个多小时，我和陈希唯正聊天时，张叔宏忽然说：“郭杉杉，我看就这样吧，我还有个广告案子要回去构思，今儿个咱们就聚到这里吧。”

“啊，好的，我现在买单。”我没有说任何“再多坐会儿吧”之类的话，而是特别听话地顺从了他的建议，因为这是我当前唯一能为他做的事，在服务员到达时，符明锐率先从钱包里面掏出了钱，这一次，我没有阻拦。

我想在那个人面前展示“放心吧，我过得很好，我知道你很强、也很努力，我虽然不成器，但还是有个疼爱我的人的，所以甭担心了，我过得很好”，我是想这样朝那个人发出迅息的，然而在一并起身往外走时，那个人不着痕迹地擦过我身边时，我听到他问了这样的一句话。

“你没事儿吧？”

当听到这句话时，我的整个身体都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我立刻偏过头看他，可是陈希唯和符明锐都走了上来，张叔宏避嫌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配合陈希唯的脚步，在一同乘坐电梯时，我拼命控制自己不去看他。

眼睛怎么会这样凌厉敏捷呢？怎么会看得这么准呢？为什么要对我问出那句话呢？纵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但表面上不装作若无其事不行，和那个人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哪怕多呆一秒钟，在思绪上都是一种震荡。

一并走出电梯，我们相互道别，张叔宏并没有买车，因此他和陈希唯是坐地铁回去，我们简单地说了“再见”，然后我陪符明锐去取车，整个过程我没有说话，直到坐上车后，我仍旧没有说话，我真的没有心情再多说一句话了。

“喂，郭杉杉。”坐上车后，符明锐并没急着开车，而是眼睛直视前方，冲我抛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