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跟燕子毫无进展。每次跟她见面，不是让她帮着往外寄稿子，就是让她去学校图书馆给借我需要的书。我住的那儿寄信收信都不方便，所以这事儿从一开始就全由她代劳。她是那种极安静的女孩儿，少言寡语，默默帮忙。菜刀因为心中有鬼，暗恋她发狂，所以每到她面前都放不开，拘束的手足无措，而回到住地，则是面对满桌子满地的字纸……可能是当时写字太投入吧，常常边写编落泪，稿子上就会蓝蓝的一片一片，有时能透过好几层纸……

都说“蓝色的眼泪”，原来是不知眼泪为什么是蓝色的，写到这儿忽然明白了，泪滴到纸上，就成了蓝色。

再到后来，写出的字就再也不敢往外寄了，宁可让它烂掉，也得自己保存。K，说不定几百年后，这就成宝贵的文化遗产了，说什么也不能让邮政和那帮编辑给糟踏了，大不了这作家咱不干了，大不了诺奖咱不拿了——孙子才稀罕那东西呢，若不是为了讨个老婆，谁干这种打脸现世的勾当啊！

小白追燕子同样全无进展，最后走掉了。而且这一走就是永绝，包括曾经一起走天涯做推销的所有兄弟，此后因为各自依旧不停的东奔西走，居无定所，最终失去联系……

转眼年关，燕子要回家过年了。她坐的是早上五点多的大巴，车子直接到她们学校接人。那天起了个绝早去送站，赶好她一男同学也去送。燕子介绍说是她师兄，电子专业的，比她高一届。那男生挺帅气，人也幽默，看样子跟燕子很聊得来，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她说那男的是她“巴A浮润的”！

K，“巴A浮润的”是什么玩艺儿，想了半天，“巴A”应是男孩的意思，“浮润的”肯定是朋友了，加一块这不男朋友吗！

脑子轰得就一响！这都哪跟哪儿啊？谁撒尿不小心露出这么个东西啊？

惨喽！完喽！

那一刻，也就是强撑着没倒架。送她上车后自己就开始在学校里狂奔。后来走不动了，后来直到天黑，在那所学校里转了足足一天，居然就找不到走出学校的路。整个人都蒙啦，脑子不听使唤，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打那之后，留一后遗症，走过天涯的人居然变成路盲，此生永远失去了方向感。十几年后的上个月，从家里出来去十字路口的一家饭店吃了个饭，总共不足一百米的路，天天走，但一出饭店门还是迷路了，找不到家，只好给熟人打电话，问回我家该怎么走！！！这件事成一笑料，被一些朋友拿来说笑了好多日子！

燕子回家的那天夜里下起了大雪。终于在天黑透时想到了跟人问路，这才找回住地。

一个人在雪中走的那种感觉现在几乎完全忘光了。可能当时麻木了吧？再后来的后来，应该是在距住处不远的地方找了路边小摊，开始喝酒。边喝边跟自己的心说：别塌架，别塌架，咱是个爷们儿，不能让这么点事儿干趴下……

不断的对自己说，精气神就回了，仰天哈出几道白气，付了账，往回走，蓦得几句话就从丹田直冲脑际：

仰天不必狂啸

是真英雄自伟大

冷眼热心

一揽人世浮华

人生八九不如意

咬咬牙

风卷雪 鬓白发

凌云壮志终虚化

惨惨淡淡

经营个人生

文章千古

随他去吧

然后大笑，落泪。

这一初，就让他永远翻过去！

啰啰嗦嗦，只管把自家的陈芝麻烂谷子往外亮，已经背离了当初想要回答一些网友正文帖子里那些疑问的本意。

得收一下了。走得那些路，经得那些人，到此差不多已说了一半，剩下的将从简。

另外前边早说过，正帖之后会有几个写动物的中短篇随后传上来。

包括在武汉那里所写的另外一些东西，后记一了都会根据心情往上传。但需说明，因为有这后记撑着了，以后帖文内容不管好歹，就不会再回答关于内容的真伪之类的问题了——所有可以回答的，都放这后记里了。

从简交待离开武汉后的事吧。

离开武汉，就去了郑州。前边说过，那边曾有个编辑让菜刀过去跟他做书，所以武汉呆得不顺，一个电话打到郑州，那个做书的编辑就让人去火车站接我了。

然后找个住处，重打锣鼓另开张，摇身一变就给那编辑当了枪手。

那时民营图书公司刚具雏型，还处在小打小闹阶段。那个编辑也是这样，他在杂志社顶着一个工差，在本省文联挂上一个闲职，然后在自己家附近又租了处办公场地，找来几个打字员，几个不得志作者或是大学里文科生，七八个人搭个台字，就能唱出图书出版的小把戏了。

那个编辑跟北京这边的一些出版社关系还行，能拿到一些现成的选题，自己呢，也能策划一些，但差不多都是跟风之作，比如那段时间帝王类图书好卖，一帮人就开始找资料整帝王系列，从先秦一路整到明清……比如那段时间世界上一些国家发生政变，于是就会整一些政变谋杀类图书……总之是啥好卖整啥。

那时图书还比较好作，随便一整，不管烂俗到何种程度，卖个三五万册都不成问题。所以当时做书的活压手，二三十万字的书，一个枪手最慢一个月也要整出一本来。价钱当然低得可怜，千字六毛钱吧？总之死累死累的，一个月下来也就两千块左右。但按当时郑州普通打工者的工资算，差不多高出三四倍。辛苦是辛苦，省着点钱够花的。只是那个编辑，哦，应该叫老板，那老板比较扣门儿。那时给他干活儿的那批枪手加起来的全部所得，也不足他本人的十分之一，饶是这样，那人还经常哭穷，每到结账时，总是一副愁眉苦脸，说是穷啊，没钱啊，咱这么着吧，你这个月1680，那零头我可人你抹了啊，就不给了，咱按一个错字扣五厘钱算，总之我也不给你数了，头疼，扣80，剩下的你拿去，我一子儿不少你。我这人仗义啊，对吧？

那老板太逗。有时去他办公室交稿子，去了尿急，用一下他卫生间，他都会装做撒尿跟进来，待你尿完要洗手了，想要去拧水龙头时，他一准拦着你，说：“别，别，劳动最光荣，浪费最可耻，小伙子，我说得话你一定要记住啊。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来，来，”他会亲手给你揭开马桶上边那个冲水的盖子：“用这水，洗完手再冲厕所，一举几得，咱国家是缺水大国啊，一定要从我做起，节约每一滴用水……”

撒泡尿，你得听他给你上一堂政治课。而且这绝不是夸张，他就这样一人，可笑复可怜……

还有更有意思一个小插曲，那厮有钱，办公室放一保险柜，但心里还是觉着不安全。于是就打意要装个防盗门。但他又舍不得租车，最后让我一同事跑了半天，借来一辆人蹬的那种三轮，然后叫上菜刀和另一同事，三人跑家具城去买防盗门。去了一问，那边原是可以送货上门的，且包安装，整个下来280(新门)，而买回去自己装，而且是旧的，要价都是220。为了省下这60块钱，那厮执意要拉回去自己装。于是买个旧的，回去后又找冲击钻，又按爆炸螺丝，然后又要给旧门刷新漆，这一路折腾下来，三个人用了三天时间，最后一算，274，省了6块——这样的账猪都能算清，你猜那老板怎么样，完活后居然特有成就感，眉开眼笑拍着手说：“听我的对了吧，省了6块呢！走，我请客，请你们吃面去……”

三碗热干面，一块一碗。菜刀记得清楚，印象足够深刻。那厮总算省下了三块……

两件小事足以说明一个人的生活质量。凡是跟那厮有接触的，都特讨厌他那股子扣劲儿。包括他老婆，包括他一远房表妹。

他是二婚，前妻跟他离了，找一信阳女子，很年轻，皮肤挺好，比较耐看，因为老板扣得过分，两口子常吵架，他那个远房表妹也跟他上不来，不想住他家，所以后来就跑出来悄悄跟菜刀同丨居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