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接受过正统教育的人脑子就这样，心里没规矩，行事很少按常理出牌，心性不想被世俗约束，最终碰个头破血流也自认过瘾——性格决定命运，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改不了……
那段时间心里很矛盾，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进退两难境地，甚至可以说是绝地，跟银子见过几次面，每次她都没好脸色，还没开口说几句话，她甩脸就走人，再不然就是躲到别的同事房里不出来。其实那时去找她，只是想跟她说清楚，希望今后还能是好朋友，可她没一次等我把话说完。跟她交待不清楚，到燕子那儿也就不知说什么，仿若自己做了天大错事抬不起头来似的。
燕子很少说话，是寡言少语的那种。她最喜欢的就是直视着别人，眼睛黑黑亮亮的，在她面前，总有种自惨形秽无所遁行的感觉，于是就开始变的口吃，语无伦次，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当初那个愣头青闯天涯的菜刀不知怎么在她面前就彻底消失了。偶尔两人一块吃个饭，慌乱的都不知用“哪根筷子拿手！”
真他大爷的了！
那段时期特别痛恨自己。燕子也许就是我克星，我宿命。一个半辈子在任何人任何事面前都不会皱眉的乡野小子，忽然间就变成了一种软体动物……更让人心烦的是随后小白卷土重来，从新疆那边回来了！
跟小白是最好的朋友，两人还像从前一样同住一个房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当然不能瞒他，只能跟她说菜刀也喜欢上燕子了。小白乐，那就追呗，谁追上算谁的，好女生当然要有人争啦。
两个好兄弟，一对好朋友，同住一房间，又同时在追逐一个女孩儿，那段时间内心纷乱的，比琼瑶的小说还小说。一对好哥们儿心里都不是滋味，又都不想退却，这股劲儿就拧上了。小白爱唱哥，摇滚的那种，每天弄个录机放着震撼音乐，狼一样嚎……也就是打那时起，染上一怪病，听音乐头就疼。直到现在，坚决不进KTV，不听任何音乐。
所有音乐从那时起对菜刀都成了噪音……
本来这事儿就是我不对，哥们儿喜欢的女生我就不该有心动，而且到武汉的头一年多里我几乎就没理过她们，当时就是有意躲着的。躲来躲去还是躲不过，能不烦吗？
于是后来两人就分开住，我住楼上，他住楼下，很多时候还是一块吃饭。跟小白也算把话说开了。只说是若换任何一个其他女生，菜刀肯定抬腿走人。但这人是燕子，不是这世上的任何一个，是唯一。小白也是同样的意思：理解。朋友还是最好的朋友，但他也不会因为朋友而后退的……
就僵到那种境地了！前进没可能，后退不心甘，同时还要考虑现实。人小姑娘毕业就是硕士，而我和小白有什么呢，啥都没有！
前途渺茫，几乎看不到未来。满心郁闷没地儿发泄，于是化作文字，并对自己说：得，那就削尖了脑袋去弄个诺贝尔吧——那段时间没日没夜疯狂写字，所有烦心全化作一个个意象狂狂野野扑到字纸上。那时两万字以内的小说大多都是一晚上写就，第二天誊清一遍，第三天就交给燕子让她帮着寄到各杂志社……
差不多半年光景，便“著作”等身啦。只是能发表的实在不多，大多都是寄出去就泥牛入海，偶尔一半个中短篇虽发了，但也不够烟钱。最痛苦的还是那时各杂志社都不给退稿，就算随稿寄去了回程邮票，照样还是没人理采，而且那时电脑还没普及，就算大学里，知道电脑是个什么东西的人也很少！更可气是几乎每家刊物还都会发一个相似的声明，就是绝不允许一稿多投，投稿三个月后没回复的，才能再寄给下一家刊物——这他妈不是坑爹吗！照这样下去，诺贝尔文学奖哪天才能轮到老子？
简直是祸国殃民，要知道当时菜刀连诺贝尔获奖感言都准备好：“俺不是作家，是农民。俺们国家的作家最不屑拿你们这么个烂奖了，大伙都觉得拿这个奖没面子，丢人，于是决定派一个农民来跟你们单挑。但俺们农民也是有自尊心的啊，都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宁可上吊抹脖子也不想搀和这桩破事儿，于是最后只好抓阄，找了251个农民，俺正是第251个被挑中抓阄的，结果就抓到了——你们说这不倒霉催的么，只比250多了个1，就碰上这侄霉事儿……算了俺啥都不说了，奖金呢，快点拿来吧俺还等米下锅等着回家娶媳妇呢！”
听听，多么爱国，多么长咱自己人志气，灭老外的威风！
结果那些杂志社什么的都不给力，愣把这样一桩好事儿给耽搁了。印象最深的是一个中篇，先寄到了《收获》，估计是语言太放肆大胆，结果那边给退稿了，回信总共七个字：“小伙子，好自为之！”
K，都什么人啊，八百年一遇的造字奇才，就只直这七个字啊？
大爷的了，那就寄《大家》吧。结果那边连这么七个字都没有，肯定是那边编辑妒忌菜刀不世出奇才，心知圣贤要出世，故意打压。
无奈，那就寄《当代》吧。寄出三个月，打电话问了两次，那边给出的结果简直把人肺管都能气炸：“你什么大作啊，我们这边压根儿就没收到过！”
狗日的中国邮政啊，菜刀心血难道就这样化为泡影啦？当时被邮丢的作品绝不在少数，就连银子从我那儿拿去的两个，从汉口给我寄回武昌，都没收到。因为那时手顺，好多稿子都是一水成的，草稿都没有。就如同现在打字，现打现传……
那种心痛的感觉都不知用什么词形容了！
那种心痛的感觉都不知用什么词形容了！
四五个月里，大概丢了七个稿子，其中三四个是没底稿的。一到三万字的中短篇还好说，闭着眼睛赶三四个晚上就能出来，长得就不行了，得半个来月，那可是力气活啊，那时捏笔的三个手指都是老厚的茧子。后来寄到郑州《莽原》的一个长篇又没音儿了，心疼肉疼中一咬牙，不写了，直接跑到郑州去讨稿子。找到杂志社，值班的给查了半天，说编辑不在，不然你改天再来吧。
“改天！我外地的怎么改天？”
“那你等等，我电话一下，你到编辑家看看去。”电话打过去，跟那编辑对上了话儿，一听是武汉来的，那编辑来了劲，说自己是华师毕业的。菜刀就说自己正追一华师女生呢，那叫你师兄吧。他说你过来吧，来我家。到了他家，才发现那编辑原来自己开着个图书工作室，私下里给一些出版社做些私活赚些外快。一见面那人还算热情，说什么你写小说干什么啊，那能有几个钱，别走了，跟我干吧，咱做图书出版，这行稳定，比写小说强……
菜刀当时没答应。只说我给你们寄稿子的同时给你们寄了双倍回程邮票啦，我稿子你们不用就回递给我啊，这都四个多月了，我寄其他杂志社的，现在都有出来的啦。那编辑就笑，说不好意思，我还没来得及看呢。不然这样，你放我这儿，我看看能用就用啦，给你上一大版……
“算啦，你给我找到那稿就行，我带走。”
找了半天，总算找到。那人送我出门，递上张名片，说是往后有什么事随时电话他，希望菜刀终有一天能想明白，回头跟他合作。
随口应了一声，转身就回了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