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的，那段时间换了身行头，跑过一些大单位，运气好的一次两个小时就赚了四千多。反正领导是能报销的，领导的钱好赚，只当是劫富济贫吧……

我们那个公司是专门针对各企事业单位的领导做推销的一个公司。产品很对路，比如各种大部头的工具书，24史啦、马列研究啦、经济学方面的啊、改革方面的啊、国外著名专家学者各方面的专著啦，西方哲学方面的东西啦，都是精装、大部头，订价最少一二百，高的三五千甚至一两万，这些东西虽然没多大用处，但却足够装点门面，摆在办公场所所派，谁来了都会觉得领导有学问，而且这东西照理都是公费报销，多买些顺便还能带家里一部分，而且这再怎么说也不能算贪污，非常文明，所以颇受用户欢迎。再加上那时改革开放不久，知识尚属稀缺，所以有段时间各类工具书颇受欢迎，另外利润也极可观，所以做这生意的人不在少数。

不过那些书太沉，一般情况下出门只能带书单。

手里空着总是不好，于是就带上整捆的那种办公室悬挂的大地图，尺寸最小的1*0.8米，订价一般40元左右，再就是1.5*1.2米的，80元至98元左右，也能随身带着，再大的不好带了，便只带个说明书，订价在280元至1500元之间。有要的，再送货上门。地图名目繁多，包括全国地形图、交通图、公路图、铁路图等等，此外世界地图也分很多种，各省市、自治区、直辖市又分很多版本，要啥样的有啥样的……

工具书和地图都是五折从公司那儿拿，几折卖出去则自己把握。后来做多了，找到了新的进货渠道，工具书能25折拿到货，各类地图能17折拿到货，利润相当可观。

据说现在出版圈几个资产上亿的大老板，当年就是靠卖这个起家的，其中好像还有扫大街的出身，不知这其中有没有菜刀当年的同党？那时做这一行的人很多，仅我们那一批常见面的，就有二三百号。

当然，钱也不是那么好赚，每天要走很多路，去很多单位撞运气，平均每天走上五六十公里是常事，能下这番辛苦的人不多。那时又几个比较努力的，一两个星期就能走烂一双鞋，脚上生满老茧，还会长一种叫“鸡眼”的东西。有时晚上看到他们的脚，那感觉绝对能称的上触目惊心——那是世界上最能走的脚，其中几个超人，半年时间就完成二万五了。上苍也没亏待他们，那时BB机刚有人能买得起，其中几个能吃苦的，就都有了比砖头还有沉还有大的那种大哥大——他们挺自豪，常人前显摆：“看咱，部级领导用的玩艺儿，咱都用上啦！”说话间翘起二郎腿，鞋又磨破了，露出一个大脚趾头……

但肯下辛苦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还是有惰性、怕苦怕累，口袋里有了今天的饭钱，就懒得去想明天的。

菜刀属于那种懒人。同样懒的还有前边说过的小白、甘肃的侯自强、张家口的阎金玉、此外还有承德一个姓陈的女生和蒙古一位叫毛毛的女孩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时间久了就跟上边那几大懒人混到了一处。大伙都贪玩，常常懒在临时租的小房子里不动，到了中午和晚间，就会不约而同去同一家饭店吃饭，谁口袋里有就由谁做东，大伙都没有时就给饭店老板打个欠条，然后发现真要山穷水尽了，一群人就慌慌出动，一天跑下来，总有人是能开和的，于是就又开始发懒……

钱来的相对容易，花着不心疼。大概做了半个月光景吧，小白就买了吉它，及其他一些自认为好玩的东西，然后又报了个声乐学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去学唱歌了。他嗓子好，崔健那种，唱摇滚颇像那么回事儿，而我们那时差不多每天都卡拉OK一下，其中最壮观的一次，是在一家晨龙火锅居里唱——小白那声音，那调门真是太震撼了，驴似的，结果街上行人、四辆都停下来听，于是造成交通瘫痪……

小白的懒是因为爱玩，一切他认为有趣的东西他都要尝试一下，就像他学了哲学还想学心理学一样。

菜刀的懒则是因为贪杯。这都是金庸跟古龙害的。那时本能的认为能喝酒、爱喝酒的人就算豪爽，就是条汉子，所以有时从早到晚，除了睡觉能一连喝个六七天，有醉的时候，很少，通常都是那种半醉半醒状态。爱喝，而且不管跟谁。常常是将这桌的人全喝走了，见邻桌还有人在喝，也不管认不认识，随便聊上几句就算交上朋友，然后又是一顿驴饮，这桌走了，就重找上一桌，然后继续，至于跟谁喝的通常没印像，只记得有一次是喝走了四五泼人之后，到夜里十二点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于是就被最后两个喝过酒的男人带到了路边一个卖衣服的铁皮小房子里睡了一晚。到第二天一睁眼还纳闷呢！这是哪儿啊？咋身边睡俩陌生爷们儿，身下则全是花花绿绿的衣服……

还有一次，好像也是喝高了。是被张家口的阎金玉领回住地的。当时跟本不记得出过什么事儿，没想到第二天那厮就跟我蹦着高好一顿蹄跳咆嚎，非要问我记不记得昨天干了什么缺德事儿没有？

这我哪儿记得啊！

阎金玉那个蹦啊，脖子上青筋直跳：“菜刀，往后跟谁喝酒我也不跟你喝，只要见你喝酒我立马走人。你知道不，昨天咱俩差点就没命了，人家满大等筒子的人都在追咱，让人追上你非给揍死不可！”

“K，有那么严重吗，我到底惹啥事儿了？”

“你好好想想。”

“我想不起来。”

“昨天咱们往回走，路上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叉着腿站马路中间，人家小姑娘正跟她爸爸玩游戏呢，你说你闲得，吃饱了撑的，上去就用脚勾了人家小姑娘一下，小姑娘一个劈腿就坐地上了，开哭——你他妈还站那儿傻乐呢，幸好我在，拉着你就跑，一条一条钻胡同，没把我跑死——你知道后边多少人抄着砖头、拎着棍子追咱们吗，操，你丫跑一路还笑一路，你说有那么有趣儿吗？”

“天地良心，我肯定是没恶意的，不然我站那儿傻笑干吗？再说我跟本就不记得有那事儿，我不记得的就是没有，老子可不认账啊！”

“你爱认不认，反正从此以后我是不跟你在一块了！没你这么缺心眼儿的，你说这才多久啊，整个这一片，不管哪行哪业的，不管认识不认识，你都敢跟人交往，一喝上酒全世界都是你知己了！你知道吗，哪天晚上你不回来，大伙都提心吊胆，怕你给人弄死了……”

“嘿嘿，放心，能弄死菜刀的人还没生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