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子回头一看，还好，不是丨警丨察，是那个小姐。只是她的打扮与上次不同，脸上只化了淡妆，素白的连衣裙上面不露肩，下面到膝盖，看起来像个女大学生。

“嗨，跑什么？还等着你呢？”娟娟小姐嗔怪道：“我刚从厕所出来，就看见你往外紧走，你干什么去？”

眼镜子虽是老实孩子，但老实孩子编瞎话一样能糊弄人，他随口说：“不行，家里来电话，有急事找我，我得赶紧回去。”

娟娟一把拉住他，说：“急也不急这几分钟，好容易把人家留住了，要不是看你人不错，我才懒得管这闲事呢！姐帮你找了个姓周的老板，人家要包你的车。”

眼镜子完全没想到，这个小姐居然还帮他介绍生意，那年月，富人少，不比骆驼祥子，时不时都能拉包月，不高兴还不伺候。出租车难跑得要死，能遇上一个包月的，简直等于中了奖。眼镜子又惊又喜，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姐左手两指成圈，右手食指伸进去捅了捅，说：“我这事儿，你可别跟周老板说，他以为我是素的，对我挺有意思，我这又抻又拉憋着他，等他敞口袋儿呢。”

关于荤的素的，眼镜子懂，没结过婚看见过结婚的，没看见过结婚的，还看见过狗蹭痒痒呢。

卖炕这事儿，有几千年历史，自古以来都有玄机，劈开腿往炕上一躺等收钱的，都是最倒霉的货色，饶是被人骂声贱，还没挣到几个钱。要是都那么干，李甲那王八蛋怎么区区一年，在杜十娘身上花了三千两银子？

明朝万历年间的三千两白银，不是小钱儿，按当时最孙子的公务员一个月挣五两算，等于今天的三百万。假如都算一次二百，二十郎当的李甲再年少骁勇，一年里也干不了一万五千次。

一天四十次呢，赶上闰年少一天，还得加班多干。

那可不是人能干的。

古书里讲过，卖炕，想卖大价钱，一定要端起架子。不管多旧多脏，洗洗刷刷抹遍油装成新的，广告打出去，名声炒起来。想见面儿，没门儿，先送礼，摆酒席，隔三差五邀上一帮人当陪客，吃吃喝喝，谈天说地，琴棋书画，绕来绕去。钱花得差不多了，才置办衣服首饰，坐轿子订喜酒，拆鞭放炮入洞房。总之，要让王八蛋这一口吃的不易，他才回味无穷，舍得花钱。

王八蛋好不容易上了炕，自然不肯囫囵吞枣，要把巫山十二峰的细微之处都细细瞧过来，这一瞧，就会在不引人注意的蹊跷地方，脚心啊，腋下啊，发现刺青。那女的就玩命躲，不想给他看清，王八蛋的好奇心就来了，花了那么多钱，费这么大劲才上了炕，想拿大爷当傻瓜糊弄？不看明白怎么行，掐胳膊掰腿玩SM一样强扭着看了，这刺青能让他一惊，不是山山水水描龙画风，而是他的名字。

这女的等他看清了，就哭了，哭得梨花带雨，娇娇啼啼就一个意思：这一次之后，你就走了，我这辈子也就完了。

王八蛋这下就走不了了，起码钱花完之前是走不了。

搬家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要对得起一直支持我的老朋友，我先在这里写点儿，这可是新弄出来的，实打实冒热乎气儿呢。

老话都说：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

到底是干这五种职业的人不好，玷污了这五种职业，还是这五种职业不好，染坏了进入这五种职业的好人呢？

上面这句话真啰嗦，别扭，我就没想出这话到底该怎么说，才简单明白不啰嗦！

别的我不了解，开了十几年出租车，我觉得自己有资格谈谈第一个行业——车。

先说说出租车司机的艳遇吧。

老康这名字是假的，我胡说，你胡听，听完就完。我要是脑子不够使，话里带出了一些地域习惯什么的，诸位也别说我是哪里的，说清了我就没法继续讲了。

老康，三十好几奔四的男人，开了许多年出租车，关于社会经验，要是按西瓜算，他属于熟透了要烂了那种。

那天，给老康扛刀的那个司机家里有事，要歇一晚上。老康收车就晚，天都黑了，还拉了一趟小长途。他把几个一路上只说洋文的国产白领送到开发区，不舍得放空回来，把车开到当地火车站，停在站外，打算多等一会儿，随便拉几个回市区的人，哪怕每人只给十块钱，也能补贴回程的汽油费。

老康站在车外问了半天，居然一个回市区的都没遇上。他打算再等一刻钟，不管是否能揽到回程的客人，都立马开车回家，免得耽误了明天的生意。就在这时候，马路对面走过来一个年轻女子，立时牵住了老康的视线。

那女子穿着一件很讲究的薄丝连衣裙，冉冉婷婷走过来，高跟凉鞋把一双美腿衬得更美。老康把那个女人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打量了两遍。那女人在走过老康身边时，也用眼睛看老康。这女人真有几分姿色，打扮得入时且女人味十足，走过去之后，老康还在淡淡的香水味道里继续盯着她的背影看。裙角摆动处，一双雪白修长的小腿交替移动，高跟鞋咔咔作响，走出一路风情。

老康有个弱点，就是喜欢漂亮的大长腿，按他的话说，那叫玉腿。在他看来，女人最性感的，莫过于一双曲线玲珑，肤色白皙的长腿。他的欣赏习惯，从青春期开始，直到如今都没改变过。原因在于，老康的老婆，长了一双上下差不多粗细的白萝卜腿。没结过婚的男人，或者说没尝过腥的，不管到了哪个年龄，对女人都没有免疫力。没拥有过美腿的老康，尽管结婚十来年，对漂亮女人的漂亮小腿，始终念念不忘。

讲到这里时，我感觉老康似乎咽了口唾沫，当时我正避让一辆大无畏牌自行车，他肉包铁还要挤我铁包肉让我极其惊恐而且想不通，没顾得上看老康的表情，但我听着他的话，就感觉他在咽唾沫。男人，在女色方面总是有类似的弱点，如同女人对商场里的漂亮衣服没有免疫力一样。

老康还在盯着那双小腿看，心里懊悔刚才只顾看，都忘了问她是不是回市区。这一刻，老康脑子里想的不是回程的汽油钱，如果这个女人愿意坐她的车，不管是不是顺路，他都愿意免费载她回家。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老康想象，那女人走着走着，突然转过身，又朝老康这边走回来。那一刻，凭着天天接触乘客的敏感能力，老康知道，这女人是过来找他的。

“师傅，你这车是回市区吗？”那女人走到老康身前，指着那辆亮着空车灯的帕萨特问。

老康说：“对，回市区。”

“我就剩下十块钱了，你能把我送回市区吗？我可以多等一会儿，你再找几个人一起走也可以。”那女人说话的声音真不难听，而且，遣词用句完全是规矩人的习惯，绝非是鸡。老康开出租这么多年，关于鸡，不管是披着白毛黑毛还是五彩斑斓毛，哪怕脱光了躲在真空无菌包装袋子里没印着厂家标识，他都能一眼看出来。

老康说：“行，总比我空着开回去强。”

那女人微微一笑，拉开车门就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老康在车下站了几秒钟，也拉门上了车，说：“太晚了，我也要回家了，不等了。”

那女人嫣然一笑，说：“那你可就亏了本，几十公里呢，油钱都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