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小根说：“没问题，空着也是跑，拉着哥几个还落个说说话呢！”

葛小根之所以这么浪催孙子，是因为开出租久了，摔打出来的经验。别看是几个土混子不成气候，说呛了一动手，人家好几个打司机一个，怎么打都是司机吃亏。真头破血流被砸了车，小混子们钻进看热闹的人群跑了，司机报警也破不了案，白拉一趟只是损失几个小钱，跟上医院修人比起来，修车换玻璃基本都算不上花钱。

那黄毛呵呵一笑，说：“行，大哥够板槽儿！”

葛小根咧嘴一笑，心里说：“插你妈，插你奶奶！插你六舅妈！”

路上几个混子闲聊天，几次提到神仙水、黑芝麻之类的词儿，葛小根一下子想起来，就问：“有种东西，叫冰的，是怎么个意思？”

黄毛说：“冰啊，怎么，拉过溜冰的？”

葛小根胡编着解释两句，又追着问：“那玩意儿用了之后怎么个舒服法？”

几个混子不分男女，都朝着葛小根哈哈笑，笑得葛小根直嘀咕，不明白这话有什么好笑。黄毛笑够了，说：“大哥你真是老实人！”

葛小根不懂这话的意思，黄毛扭过头，嬉皮笑脸地对后座一个穿得很潮的女孩子说：“欣子，以后别跟我们混了，我们都不是好人，你还是找个大哥这样的男人吧，这辈子肥水没流过外人田！绝对包你放心。”

那个叫欣子的女孩子也笑。说：“我不要，早坏完就老实了，晚坏正赶我手上坏，我多亏啊！”

一车人哈哈大笑，除了刚辨出几分滋味的葛小根，他还是有些不太懂。那黄毛又对他说：“大哥，你出去玩一次就知道了，现在男人玩的地方几乎都有溜冰的。小姐陪着你一起溜，溜完无敌神勇加没完没了，跟神经病一样，为了散冰还不挑三捡四，歪鼻子斜眼长多丑都没关系，只要跟着上炕就行。说到底，都闹不清是花钱舒服自己还是侍候别人。”

葛小根面红耳赤，还不死心，想砸实了又问一句：“要是女的用了呢？”

“一样啊，随便使。天上好不好？直接把你侍候到天上去，你累她都不累！”黄毛一脸淫笑。

“那不就是性药吗？”葛小根这才明白，宾馆里那女人所有的举止都再无奇怪之处，他是被那女人当成了人肉工具。

“差不多，大哥你哪天试试就知道了！”黄毛一脸坏笑，乐呵呵地说。

“你别憋着坏害人家，这大哥人挺不错的。”欣子推了黄毛一把，对葛小根说：“上了瘾就完了，别听他瞎说什么药不药的，说到底还是毒，伤人。上瘾厉害的老觉得被人追杀，疑心病特别重，没事抹脖子上吊的都有，跟神经病没区别。”

葛小根没话了，出租车开到一家迪厅之后，几个人下车，黄毛掏出一张纸币，扔到座位上，笑说：“跟你开个玩笑啊。”

葛小根没想到还会收到车钱，一般这种情况，都是白拉。他客气一句，看着那男男女女几个小混子进了迪厅，心说：“孙子们，别看你们现在猖，早晚要倒霉，也够你们家长崴泥的！”

隔了一段时间，疯狗在街上又看见瘦干狼一次，当时是小学校放学时间，瘦干狼骑着自行车驮着儿子，在马路对面晃晃悠悠，那孩子背着个和瘦小身材极不相衬的大书包，歪歪斜斜坐在后衣架上，脖子上并没缠绷带。疯狗出租车上拉着乘客，不好停下来，就减速喊了一声，瘦干狼父子闻声朝马路这边看，跟疯狗打了个招呼，瞬间交错而过。

孩子的脖子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疤。

这是最后一次看见瘦干狼父子，他们再没来这条小街卖光盘。

那个孩子很聪明，懂事早，他要是学坏可以很快，希望他长大能学好儿！

但他命里有那么一个爹，学好难度不小！

接下来要讲的这事，是在葛小根那件事之前，那几年出租车极为难跑，一回忆就是一大堆司机在小区门口趴着，等出活儿来就走，把坐车的送到了，胡乱开一会儿，一个活儿也没遇上，不想再白耗油，只能又空着开回来。

开回来一看，小区门口都成了车队，证明别的司机在大街上也拉不到生意，只好把车排在队尾，拿着烟下来，司机们凑一起闲聊。

那天我们几个人正唠着嗑，忽听“砰”的一声，接着就是一阵汽车防盗器单调的报警器响声传来。那一声“砰”堪称巨响，还很沉闷，听起来应该是哪辆不长眼的车撞了人。我们几个四下里张望，但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车，更没有车祸。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是老关心眼儿活，推测说：“可能是小区里出来的声音，说不定谁家花盆掉下来，把下面停着的车砸了，所以还有报警器响。”

门口的保安小刘也从小屋里钻出来，四处张望，还问我们：“怎么了，怎么了？”

我们在这个高档小区门口蹲点儿多年，和保安们熟得能发现他脸上是不是新长了一个青春痘。老关开他玩笑，说：“你还傻了吧唧在这儿呆着？里面掉下花盆砸了车，你还不赶紧进去看看？找不着花盆主家的话，物业拿什么赔？非扣你们工资不可。”

这个小区的物业费非常不便宜，管理很正规，物业经理经常到处巡视，抢在业主之前找茬儿，避免收物业费时挨撅。连被风吹来挂在大树枝丫上的塑料膜袋子，都叫保安们拿竹竿子去捅下来。大树很高，塑料袋往往挂在最高的树枝上，长竹竿够不到，保安们只好猴子般爬到树上，再拿竹竿子去捅。

我们当时站在下面看热闹，瞧着这些三十好几岁的保安们老猴子一般涉险，又没有老猴子的先天本领，才体会开出租车这营生虽不怎么样，保安那行饭也不算好吃！小刘听了老关的威胁，还真有些怵头，赶紧往里面跑，这时有人从小区里往外跑，碰见小刘就喊：“赶紧报警，8号楼有人跳楼了！”

我们一听这个，都往小区里跑，一边跑一边掏出遥控器锁车。8号楼在这个小区最后面，是这小区十几幢楼里仅有的一幢高层建筑。离得还远，就看见8号楼下已经围了不少人，也不知道这种酷热的天气，本来都在家里猫着的人，是以什么样的速度飞快聚集起来的。

我们几个分开人群，见铺满镂空地砖的草皮停车场上，一辆白色的本田CRV前车顶被砸瘪，前风挡玻璃碎了，前机器盖子上趴着一个人，上半身耷拉下来，脸几乎触到地面，嘴里一个劲往地下滴嗒血。地上刷涂料一般，已经积下了半平方米的鲜红，红得刺目，真想不到一个人可以有那样多鲜血可以流出来。

那辆2.4升的本田CRV我们都熟悉，是独蛋子的座驾，曾经大气华贵，眼下已经惨不忍睹。

抬头向上看，楼很高，一排一排的白色塑钢窗户依附着棕色大楼直插入云天。这样热的天气，家里有人的都开着空调，紧闭窗户，没人的肯定也关着窗户，只有十五楼有一家的窗户看着不大齐整，似乎开着。这人应该就是从十五楼跳下来的！

跳楼的人下半身伏在车头，上半身子悬空，他的头离地面仅有几寸，看不见脸。人们七嘴八舌议论，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老关胆子大，又不忌讳死人，索性凑近了那人，蹲下来细看他的脸。这一看之下，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哎呦！”

我们都问：“怎么啦？”

“唉！”老关的语气算是感慨万千：“怎么是他啊！”

“是谁啊？”我们只是问，都不愿意蹲下去看那张脸，和横死的人面对面，太不吉利。

“是独蛋子！”老关一边用手去试探这人的脖颈动脉，一边说：“没气了，完了！”

我们都傻了一半，根本不相信，但谁也不愿意凑近了去看那张朝下的脸，有人就说：“你看错了吧？满脸都是血，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就数你跟独蛋子不对乎，别给人家念三音啊！”

这话一说，老关也有点儿拿不准，干脆又蹲下侧过脸，和那死人的脸贴近到只有半尺的距离，凝神再看。我们都盯着老关，只见他“啊”了一声，一跤坐倒，摔了个屁股蹲儿。我们上前来拉他一把，问：“怎么了？”

老关脸色煞白，嘟囔了一句：“是独……独蛋子，没错……他还瞪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