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德子是穷则思变的主儿，总想折腾，别的方面没本事，就盯上了自己的房子。他们一家三口住了一个一居室，是平房改造还迁给的，当时已经翻了两倍，暴涨到二十多万。傻德子总想借着价高卖掉，先租个房子住着，等跌下来再买回去赚个差价。这种话很多人都在房价上涨的过程中念叨过，但都是随口说说，毕竟老百姓只趁一个窝，没几个敢拿这东西赌的，的哥们也跟着议论，但谁也没当回事。

这期间出租车的牌照价格也抽疯一样上上下下，涨了好几倍，有天中午，几个的哥聊闲天，疯狗说：“你们听说了吗，小道儿消息，说要大规模提前更车，换大排量的出租车提升档次。”

葛小根不信，也不敢信，他借钱买车刚开了一年，这一年生意很差，马路上能看见的哥们为一个生意动手打架，葛小根一天开十几个小时，只攒下一万块，再换车他可没钱。葛小根就摇头，不服，说：“不可能，油价一个劲飞涨，私家车越来越多，小公交都进了胡同儿了，地铁也好几条，出租车本来就没什么生意，再换大排量好车，烧油更厉害了。不是要求环保吗，换大排量干嘛？”

疯狗说：“大发我是被提前换了两年，夏利根本没赚钱，这回再折腾我是没钱再提前换了，反正当年我是五万买的牌照，现在二十多万，开着不赚钱牌照疯涨也赚钱了，干脆把车卖了，退出来看看。赚不上钱牌照还这么贵，合着开车赚的不是乘客的钱，都是司机的，绝对不正常了。”

葛小根心里嘀咕，说：“我现在要是卖了，也能赚几万。再换大排量，喝油多了挑费更大，更没钱赚了，牌照非跌价不可。”

我们瞎嘚吧，唯独老关坐在一边不搭茬儿，葛小根最怕换车，问老关怎么看，老关说：“谁爱卖谁卖，我不卖，我就睁着眼看着。大浪头拍过来，小鱼小虾就老老实实随着浪头走，让你活就活，该你死就跟着大家一块儿死，别瞎折腾。瞎蹦跶不是给甩出来拍死，就是单把你捞出来晾干了给别的虾米鱼看。馒头怎么没长这么多倍呢，那是不想让馒头玩命涨，甭耍小聪明，能吹风鼓浪的都比咱聪明，咱们要真聪明也不至于当初干这个。”

葛小根说：“就算不掉价，那成本高了，开车更不赚钱了！”

老关说：“那可未必，也许还就好跑了。”

我们都不懂，葛小根问老关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老关说：“哪有那么多意思，这都是随口胡扯，你们要不说外面哄哄换好车，我也想不起来。这小道消息不管真假，只要出来了哄哄换好车就是请你出局，开车没赚到钱，牌照赚了钱心痒，出局的估计不少。要是真打算让咱们换好车，那掉不了价，掉价了都想卖车，谁还再往里面投钱啊？怎么哄你把钱拿出来买好车提升城市形象？”

我们几个就说老关：“问你怎么会好跑，你别扯闲篇儿。”

老关说：“不好跑不就是因为车多吗，我要是有权，我就五万时收一批，然后一路抬价让你们一路赚钱逃跑，抬到二十万再喊换好车，这时候不坚定的怕掏钱也干不住了，我又收一批，再抬到四十万，反正你们谁也不知道马路上到底有多少出租车在跑，车也换了，打车也难了，要开出租的二杆子就多了。到时候我再慢慢往外卖。我要疼你们，我就少卖，回了成本就完，我要想赚钱，我把存着的都放出去，砸死你们。”

老关这么一说，我们就乐，老梆子异想天开胡说八道，现在以人为本哪至于啊。

这时傻德子的老婆插进来一句：“我们家德子，就老撺掇我先把房子卖了，租一个住着，等便宜了再买回来，我是死活都没答应。”

老关说：“嫂子，我劝你一句，听你自己的，别听德子的，咱没那本事就别眼红人家赚大钱，房子踏实住着，以后实在不行还能留给儿子娶媳妇，你们两口子租个小房搬出去。真卖了，要是买不回来，上哪儿哭去，就崴泥了！”

“你听听，还是人家关大哥说得在理，你就死了那个心吧！”傻德子老婆指着老公说，傻德子也不说话，低着头往嘴里扒拉饭，吭哧吭哧在嘴里嚼。

这事过去不久，傻德子老婆就死了，出租车果然大批提前更新，牌照没掉价，房价更是继续上涨，傻德子好多天没来摆摊，等他再来这里修自行车时，带来一个消息：他三十万把房子卖了，现在每月花三百租了间小平房。

傻德子的贼大胆让我们震惊，但谁也不敢说这时候的房价不是最高点，说不定过两年，他能花十多万再买一套地点大小都差不多的，毕竟两年前，他那小房连八万都不值。只有老关嘴硬，当面说傻德子是扒开屁眼儿往里杵望远镜——没事儿找屎。

傻德子一向是呵呵傻笑不回嘴的主儿，这次却腰里有钱来了脾气，瞪着眼对老关说：“你别老牛屄哄哄的，说这话还早，咱走着瞧吧！”

傻德子怀着倒手赚钱的希望，天天盼着房价下跌，结果房子又涨了一倍，他当初卖掉的一居室已经价值六十万。不但如此，他租住的那间小平房，房租也涨起来了，他是再也没有把房子买回来的能力了。

傻德子每天坐在小区门口，等着主顾来修自行车，表情呆滞，面如死灰。老关这时候到没挖苦他，而是常和他搭讪几句，帮他提神。这时候傻德子拿老关当了好人，跟老关说自己儿子不知抽了哪门子疯，死活不肯再去上学，已经在家里泡了好几个月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不管用，问老关该怎么办。

老关问：“他为嘛不去上学呢？”

傻德子耷拉着脑袋，用改锥在地上乱画：“我哪知道，是因为他妈死了还是房子没了，问也问不出来！要不你帮我说说他？”

“我说他有个屁用，这年纪的小孩和小猫小狗有什么区别，哪听得懂道理！”老关想了想，说：“你把他带来吧，跟你一块修自行车，让小兔崽子知道知道你每天是什么滋味，干腻了再敲打敲打，兴许他就回去上学了！”

改天傻德子再出摊儿，果然把儿子带来了。那小子闷着个脑袋，脸上红扑扑的，不知是仍旧爱脸红，还是早晨出门前被傻德子用大嘴巴搧的。他蹲在那里，两手都是油污，帮他爹擦洗零件，司机们都提前得到老关的关照，也不跟这孩子提起上学的事。原以为干两天这孩子知道赚钱极少和不受人待见，会愿意回去上学，但事情远没有老关想得那么简单。

那孩子真认头天天两手油在这里跟他爹修车，一变天下雨时，眼见着那孩子淋着雨收拾工具，司机们看着他，心里的难受劲儿不比他爹傻德子差多少。

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要是没葛小根和一个娘们儿抻着，看热闹的不容卖大力丸的铺垫，后面葛小根和那娘儿联袂出场。

葛小根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他在楼道里呆了五六分钟，见那女人好像看见了谁，突然有了反应，打开车门上了车。葛小根一边躲躲闪闪一边使劲往外扒头，想看清那女人到底看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