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们一听,又好气又好笑,七嘴八舌地说:“这孙子,也太抠了!他玩一次起码好几百,也不皱下眉头,这几块钱跟咱们脱鞋掰着脚趾头穷算计。这出租车没法开了,咱们都离净身改行不远了!”
这一顿穷聊,话题都是出租车和金水湾,天热人躁,几个人越说越上火,疯狗提议干脆大家也去洗个澡享受享受,却没人响应。老关说:“开车的都是穷鬼,金水湾里不定多贵呢,倾家荡产还落得个玩不欢,不值得!”
疯狗笑道:“谁说去金水湾啊,运河边快到大闸口那里,有个澡堂子,连洗澡一百块钱全包,还给壶茶水。人也不差,有个东北的也就二十五六岁,除了小肚子上有个割盲肠的刀口,浑身上下鼻子嘴眼都挑不出毛病!”
疯狗以前一直都是扫马路,直到他老婆出事之后,他才经常来这里跟大伙儿扎堆儿,不是图拉活儿,是图个跟大伙儿合群儿。谁都没想到他还挺不老实,老关就问:“你小子都这岁数了,还有这劲头?”
疯狗嬉皮笑脸地说:“就因为快报废了,所以才抓紧多拉快跑!”
人对一个陌生的领域总是冲满恐惧感,疯狗是拉了一个去玩的乘客,听人家绘声绘色讲述一番后,他心里有了底,便撂下出租车跟着那人一起进去了。他这一讲经历和花销,其他几个的哥也都跃跃欲试,老关本来不想去,但疯狗不依不饶,说:“谁不去都行,唯独你老关必须得去。你不是有个表弟在那一带当丨警丨察吗?真要有点什么事,还指望你表弟罩着呢!”
疯狗这一揭底,一帮司机生拉活拽,都嚷嚷着要请老关的客,说什么都不让他掉队,老关没法子,也就答应去了。
结果那天下午,十一个老中青三代的司机,分乘三辆即将报废的老旧出租车,带着过剩和残存的雄性荷尔蒙,浩浩荡荡直奔运河边杀去。
那三辆出租车有一辆是我的,剩下两辆分别是疯狗和大象的,都是用了好几年的旧车,其他人的车都停在了等活儿的小区门口。十一个人只开三辆车,不是为了省油钱,而是避免引人注意。十一个出租车司机一起出行,如果各开各的车,停到哪里都是一大片,那就成了招人眼球的出租车集会了!
车到半路,老关的手机吱吱喳喳乱响,老关刚一接,我就听见电话那头有个女人带着哭腔说:“咱妈摔了一跤,不动劲儿,怎么扒拉都不醒了!”
“谁妈?”老关急问,眉毛都立起来了。
“咱妈呗,你在哪儿……”他老婆一着急,没听明白老关的意思。
“你妈还是我妈?”老关抢过话再问。
“……我妈……肏你妈……都这会儿了还分你妈我妈!”老关老婆是个泼娘们,在电话里骂上了。
“我马上就回去,你先打120,千万别耽误。”
老关嘴上说得很急,但立着的眉毛却放下来了。丈母娘出事了不能不去,谁也不能再拽他去玩,老关认识人多,有些路子,有一阶段拉不上钱,我把车租给一个没工作的开夜班,租车给别人都是违法的,因为出租车保有量太大,早就不允许给一辆车办两个人的从业资格。那哥们开了不久就让客运处给抓了,张口罚五千,扣车半年,是求了老关四处运动,才把车弄出来,他有事我不能看着,把坐我车上的人轰到其它车上,我就拉着老关回来了。
老关他丈母娘没工作没医保,这一跤摔掉了一万多块钱医药费不算,还摔掉了半条命,我陪着老关忙活好几天,事后很久,我才从疯狗嘴里听说洗澡后面发生的事。
大闸口在城郊结合部,路不算近,两辆最破的出租车一路打嗝放屁,又开了半个来小时才到那一带。疯狗提前就说:“咱别把车停到澡堂子门口,万一有点什么事,从暗门跑都不方便。”他这样一说,几个从没出来玩过的司机兴奋中又多了几分嘀咕。疯狗指挥着把车停到了附近一个村子里,然后几个人步行着,朝二百来米之外的澡堂子进发。
附近都是平房,破破烂烂的,住户多为打工和做小生意的外地人。那澡堂子虽然也是平房,但廉价装修过的落地玻璃大门,也使它成为这一带最讲究的建筑,足以让一般洗澡单为搓搓泥儿的人望而却步。疯狗引着众人进去,轻车熟路来到一间屋子,里面三面墙的沙发上,转着圈坐满了一大溜年龄不一,涂脂抹粉的女人,俨然有几分老电影里的堂子模样。
见进来八九个男人,眼睛大的女人就冲着司机们眨眼睛,腿长的女人顺势将双腿交换一下姿势,手白嫩嘴巴不好看的便伸手捂着嘴朝人笑,本钱足的女人想当然挺起了胸还一个劲儿喘粗气。其中一个年轻的东北女子,却没搞怪,站起来扫了这群司机一眼,对着疯狗一笑,说:“行,果然说话算话,你还真又来了!”
不作怪的女人准是自信十足,司机们马上明白,眼前这个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就是疯狗说除了小肚子上有个阑尾手术刀疤之外,其它都无可挑剔的头牌。
另一个意思就是,疯狗当初可能是许诺帮这个澡堂子带生意了,当然,这样猜也许是脏心眼子。接下来按部就班,有几个司机就选了一个,舍得多花钱的就由女人带到单间一起洗,起步价的就自己去大池子泡泡,然后自去约好的小间儿相会。还有几个司机没挑,只是单纯来洗个澡,他们岁数太小或者太大,岁数小的对女人抱有美好幻想,不肯干这个龌龊事,岁数太大的荷尔蒙不多了,在家不花钱都懒得出汗,跟着来也就是看个热闹。
大象花钱谨慎遇事爱犹豫,等他谨慎一番再犹豫够了,屋子里只剩下一帮司机们挑剩下的。大象瞅着那几个歪眉斜眼的女人直运气,有个老大姐一样有年纪的不甘心没生意,索性主动站起来摸了大象一把,笑说:“大哥,你还等什么?”
大象怕脏似地下意识一躲,说:“别动,别电着你。”
那老大姐笑了笑说:“干这个的还怕挨电啊,你看不上我没关系,这么多姐妹呢,哪个都和家里的不一样,随便挑一个得了,还等什么呢!”
那老大姐说的等字提醒了大象,他不想就着孜然蘸着辣椒酱,闭着眼睛往下咽,干脆要等下一轮,反正时间也不长,几十分钟泡泡澡就过去了。无论如何,那个被疯狗带走的阑尾炎还是值得一等。
大象和几个单洗澡不胡闹的司机一起坐着喝茶水,两只眼直勾勾盯着疯狗钻进去的那个小隔断。
后来疯狗裹着个毛巾被出来,坐到修息室喝茶水,大象就往那间两、三平方米的小隔断里面钻。疯狗还拿他找乐子,说:“哎哎哎,我刚洗完你就喝,也不等凉凉?”
不知道大象是没听懂还是顾不上还嘴,头也不回地说:“我一会儿就出来,你们先喝茶等我一下。”
司机们三三两两从各自的小隔断里面出来,都坐在一起喝茶,疯狗又接了个电话,说有个常客要用他的车去几个地方送礼,急着要走。另外三个司机是坐疯狗车来的,就跟着他一起先走,剩下几个人都是坐大象的车来的,此时见熟门熟路的疯狗要走,也不愿意再等,宁愿花钱打个出租车回去。
疯狗跑到大象呆的那个小隔断,对着悬挂的半截门帘子蹲下来,探头暴喝了一声嘿,然后哈哈大笑,说:“还行吗?我有急事先走,他们几个也不想等了,你一会儿完事自己走吧。”
司机们没听见大象出声儿,就一哄而散。一路上疯狗都笑,说:“我那一喊,吓得大象可能不行了!他老婆要是找我赔,我老婆准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