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也不高兴了，指责说‘你就是多余他这个人，不愿意给他花一分钱！他有医保，个人花不了二万块钱。大家分担不行吗？’

奶奶说‘做什么手术，这么大岁数了。’

大姑更生气了，‘如果是你摔了，你肯定要做手术。为啥不给他做？我爸有医保有劳保的，也没用你花钱，我们花还不行吗？’

奶奶干脆地说：‘晚了，这都多少天了，想做也晚了，就这样吧’。把大姑气走了。

大姑的话应验了，爷爷从胯部开始瘫痪了，不能起身，甚至不能动弹。照顾的任务，就落到了跟奶奶一起过的我们家身上。

说是我们家，可是我在外地，而我爸为了他的城市管理工作，成天与他的战友们，成群结队地流连在各个菜市场、洗头房之类的需要管理的地方，废寝忘食，很少回家。所以，基本上就是我妈一个人在照顾。当然，奶奶是不会伸一个手指头的，她躲爷爷还来不及呢。

一周之后，我妈顶不住了，让我爸来照顾一下。我爸哪能干这事呢？他直接找到奶奶，让奶奶安排别的子女轮流照顾，‘别每天来那么一会儿，像做客似的’。

奶奶给大伯打电话，让他速来。大伯到了之后，奶奶说了这种情况。大伯不高兴了‘我们住的那么远，你为了换个尿不湿就让我过来。我换完之后就在这儿干待着呀？’

奶奶一想也对，这样确实不方便。她要求每家拿钱给我爸妈，说是当作雇他们两个照顾。这个建议，遭到了全体的反对，包括大伯母和二姑父坚决反对。只有大姑父说，你们家人自己决定，要怎么办他跟着就是。

脑袋最会分析的二姑父说：老头老太太每月有劳保，都给老儿子家当生活费了，养着他们一家三口都有20多年了。现在老头病了，让大家出钱雇他们照顾，说不过去。

跟我爸关系最不好的二姑说：除了劳保，我爸妈还有房子呢，这个房子怎么办？现在让我们拿钱雇他两个，完事这个房子还留给你老儿子？除非你现在确定，你这个房子以后给大家平分，要不我不掏钱。

奶奶坚决不同意现在就明确房子的归属问题。她说‘照顾病人是照顾病人，房子是房子，不能一起说。’

这个言论被除了我爸妈之外的全体成员给攻击了。大伯母也表示了对老太太偏心的强烈愤慨。她说‘要不就把房子卖了，把老爷子送到医院去护理。给老太太租房子住，钱花光了，大家给拿。’对这个提议，有人附和。但奶奶坚决不干。

在这个争论的过程中，爷爷的病越来越重了。为了减少护理的负担，家里人也不太给喂水了。

有一天，三表姐来到家里，看望爷爷。她给爷爷喂水，没想到爷爷一连喝了两碗。三表姐就说，嘴那么干怎么不给喝水呢，我爸说‘他这一天这事那事的，喝完就尿，谁能忙过来啊？嫌我们伺候的不好，你们谁愿意伺候谁接走。’

大姑两口子第二天来到了我们家。大姑的腰间盘突出挺严重的，爬楼很吃力，我妈就说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但大姑坚持要过来。据大姑说，三表姐回家后哭了，说姥爷太可怜了。大姑父就跟大姑商量，再次要把岳父母接到他家里。大姑没想到，爱人能在这个时候还说要接瘫痪的岳父过来。她又激动，又生奶奶的气，说‘要接也只接我爸，不接我妈。’

奶奶不同意大姑家接走爷爷。大姑父说‘你放心，我不要你的房子，也不要老头的退休金。他就拿着医保卡到我们家就行，这样方便带他看病。’

奶奶说：‘你们的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能照顾一个瘫子呢？’

大姑父说：‘你说的对，光靠我们自己不行。得雇一个专人，再加上我们两个和孩子们搭把手，那就行了。雇人也不用你们掏钱，都是我拿。’

奶奶仍然不同意。后来说，想一想，过两天给信儿。

大家知道这个消息后，都赞成大姑父的想法。二姑说‘话都说到这份儿了，你怎么还不同意呢？’奶奶不吱声。

过了两天，大姑两口子又来看爷爷，那时候爷爷已经时清醒时迷糊的了。

二姑也来了，就问：爸，你认识他们不？

爷爷说：认识，是xx和xx。

二姑又问：你知道他们干什么来了吗？

爷爷说：他们想接我去他家。

二姑：那你想去吗？

爷爷：想去，他家好。就是怕添麻烦啊。

大姑父笑着说：没啥麻烦。想去我们就接你去。我那环境比这好，能照顾好你。

奶奶厉声地：你去干啥！你知道人家为啥来接你？

爷爷吓得小声说：为了我的家产。

大姑父当时就不说话了。大姑气的也哆嗦了。二姑听得更是清楚，忙说，他糊涂了。

大姑爆发了：什么糊涂了？就是我妈教的！谁图你的家产啊？你们两家才共用一个三居室，老两口才占一半产权，一共才多少钱？谁稀罕啊？

一旁的二姑父连忙说：一共76平米，顶楼、正房，能卖5千元一平米，一共值38万元。老两口和小舅子家一人一半，是19万。老头和老太太再各有一半，老头那份是9.5万。

二姑也说：就是10万块钱。

大姑手颤抖了，大声数落着：一共才10万，你当我们家什么人，图你这10万块钱？我们都说了多少遍了，什么都不要，连我爸的工资卡都给你们留着，就拿着医保卡能看病就行。人都这样了，你们不给做手术，就让他瘫着。你们说照顾他累，我们要接走你们又不让，我爸有劳保有医保的，就这么死在家里，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怎么眼睛里就有那点钱啊？我不要你的房子！我给你立字据行不行？

没人回答大姑的问话。大姑两口子离开了奶奶家。

爷爷在三个多月后就去世了，从摔倒到去世，只用了7个月的时间。身体由于卧床，后面都溃烂了。身后事是二姑给收拾的。她情绪很激动，一边给爷爷穿衣服，一边骂伺候的人烂良心了。奶奶让她闭嘴。

我从外地赶回家里的时候，我爸正在给大姑打电话。我在旁边清晰地听到大姑哭着大声说：我爸是你们虐待死的！人家脑血栓卧床都有活十几年的，我爸体质那么好，就一个硬伤，几个月就没了？我对你们抗议！我跟你们断交！

果然，大姑家只有二表姐和三表姐来参加了爷爷的葬礼。大姑跟奶奶断交了。

我爸妈也不高兴了，说大姑这不就是在埋怨她们吗？

听二姑说，大姑不止一次地说，奶奶家的事她再也不掺乎了。大家对老太太的养老有啥决定，她跟着就是，但她是不会再去了。

奶奶在爷爷去世后，张罗把房子过户给我爸。听我妈说，他们一起去了房产交易的地方，人家说，爷爷的那份需要几个子女都在场签字放弃，才能给我爸，差一个人的签字都不行。我妈说，这几个人，你大姑家肯定是不会要这个房子的，你大伯家也不能要。只有你二伯和二姑家，有可能会要。

奶奶现在一个人跟着我爸妈一起过。以前，她有什么事，只要给大姑父打电话，大姑父就会帮她解决。大伯以前也是每周末都会过来，一起打麻将。现在，很少有人过来看她，也没人给她打电话。

我不知道奶奶和我爸妈的相处有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每次回家，我都能发现，我爸依然不会好好说话，我妈依然对奶奶有意见，而奶奶却一次比一次蔫，常常沉默不语。不知道这个跋扈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