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罪犯的儿子了，而是一个野种。我的母亲把我生了下来，却叫我忍受这么尴尬的身世而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对她的恨犹如当初我对她的爱一般的深。我是母亲婚外恋的野种，她让她的丈夫戴了二十年的绿帽，而我就这样过了二十年不明不白的人生岁月。

最后她的丈夫把她杀了，就在我离开那个家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里，我听到了警车的呼啸声，在这座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的上空盘旋不停。

那夜我没有过多地为他们的死而伤心，当我从一间小店里的电视新闻看到就在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家有一大堆的人把两具死尸抬走的时候，我眼角却没有泪水。我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冷漠地对待这件在别人看来是多么恐怖多么震惊的惨事的。而那夜我就来到珠江边，望着凄惨的江面，望着那些荡着水花的轮船，望着两岸边上一直向天边延伸的霓虹灯而十分疯狂地喝酒，喝得一塌涂地。

余菲离开我是对的，她的妈妈当年就是骂我野种而让我滚的，当时我还一脸的愤怒，如今想来，我那时是多么的可笑啊！她骂对了，我的确是个野种，身上流着的血是多么的脏啊！我痛恨自己，痛恨自己这些不明不白的血，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割脉自杀了，肮脏的血就在昏黄的灯下一滴一滴地滴下江面……

我是半个月之后才回到学校的，我一个人孤孤零零的走又一个人孤孤零零地来，然后我又会一个人孤孤零零地离开的，因为我想到退学了，既然我考上大学是为了安慰我母亲，既然她现在已经死去而且她二十年前做了一件肮脏的事而让我恨她，我还上大学干什么呢？这里又不是天堂！

如果后来不是杨洋，大概我真的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而到处去流浪的。而错就错在那个夜里，她来找我。我一直都觉得不在那个时候离开这里是一个错误，一个天大的错误！而且这个错误换来我和杨洋这段凄惨而动人的恋情。

“你为什么要退学呢？”我记得当夜她是这样问我的。

我许久没有回答她，而在她那关切的眼神里，隐约感觉到她那种来自骨子里的温柔。我可以无视一切，但我不可以忽略她当时给我那种十分特别的感觉，那种感觉使开始有留恋的滋味了。我说，“我是一个野种！”

“什么？！”她吃惊地看着我，“你为什么要骂自己呢？”

我说，“我没有骂自己，我说的是真的！”

“这太不可能吧！哦，乔雨，你可以告诉我吗？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可以做你很好的听众的……”

那时我真想哭，一股辛酸的感觉从心头泛起。可我还是忍住了，我没有哭，也没有看她的眼神，而是把目光投向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夜空，才明白杨洋为什么那么喜欢这样的天空，它的确蕴含着一种十分特别的东西，让人像忽然找到了一种安慰。我也不知这种感觉是因为有杨洋的存在，还是因为她一改往昔的作风而泛滥着脉脉含情的双眼在看我。或许这根本是一种错觉！

我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把我当时的另外一种感觉说出来了，我说，“我能抱抱你吗？”

她略怔了一下，这些或许她早已察觉，只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直接的。直接有直接的好处，至少让她觉得我当时的欲望不是虚伪的表示。但她还是觉得吃惊，说，“什么？！”

我说，“我想抱你！行吗？”那时我的声音几乎让自己心惊肉跳，如果说刚才是因为一时冲动，那这一次的确是发自内心的。

她淡淡地笑了笑，“乔雨，你总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就像当初我根本想不到你也能进学生会一样。是的，我不能骗自己，你有一种让我心动的感觉……”她说着，就在昏暗的校园里轻轻地吻了我。而我总觉得是一种奢望，我也吻了她，而且流着泪，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来吻她，一阵眩昏！

第七章

杨洋终于找到她表姐生前的男朋友了，在两年后的某一天里。而那个男生的确也够傻，他自以为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是一件十分值得骄傲的事，所以在网上发表了杨洋表姐生前给他写过的日记。杨洋就是按照这个线索查下去的，而且也花费了不少时间和心思，最终才知道那个男生的去向。

那时我是这样对她说过的，我说，“你凭什么确认这些就是你表姐的日记？”

“因为我有第六感，我相信自己的那种感觉。”

“你们女人就是喜欢自以为是！”

“什么？你说我自以为是？哼哼，自以为是胡乱下定论的该是你吧？”

“总之我不去！”

“乔雨，你……”她着实给气住了，停了一下，才缓过气来，说，“你知道吗？有人说，对女人不好的男人，下辈子会做卫生巾的。”

“好，那我宁愿做卫生巾！”

“你……我告诉你，乔雨，还有一句，不听女人使唤的男人，下辈子就成了女人的小狗了……”

“哦，好啊，那我宁愿成为小狗！做人太累了。”

于是她用一种气愤的眼光盯着我说，“你到底肯不肯跟我去？”

我说，“我才没你那么多闲心呢！”

她就拿出那把小刀指着我的脖子威胁我，说，“你再敢说个‘不’字，我就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我说，“共产党宁死不屈。”

她就把小刀放了下来，说，“看你那熊样也是共产党！”

我说，“要不要我拿红本本给你看，我党费都交过一年了，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说，“够了，乔雨同志，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我说，“不去！”

她就狠狠地捏了一把我的胳膊，说，“不去你就是小狗！”然后愤然地走了，走的时候把她刚才给我买的雪糕扔在了地上，骂道，“你连狗都不如了！”她从来没有这样生气过的。

那时我们正好在热恋。据说热恋中的男女就喜欢斗嘴，所以我总觉得我们这样经常斗嘴未必不是一种好的征兆。

三天之后，杨洋决意离开我，因为我阻止她到陕北。我恨死那个叫王一飞的男人了，如果他不是杨洋表姐生前的男友，如果不是他害死了她，杨洋怎么可能执意要去找他呢？

我是半个月之后去找她的，当我肚子里的怒气消得差不多的时候，我还是挺担心她的，这样我才知道自己的心里的确已经有她了。所以我不得不到一次陕北，结果一去就是两个多月！这是我当时万万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