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我们心情都有些压抑，草草地在路边吃了顿饭，刘张还想着那事，一口都没吃。

冯乐打电话叫来小四，说你把车开走吧。我今晚上要陪他们玩一会。小四望了我和刘张一眼，眨巴着眼睛说冯哥，我给你说个事情。两人走在一个角落里交头接耳地说了好半阵，意态神秘。如果在以前，我肯定会缠着冯乐打破砂锅问到底，没哪样事情他敢瞒我。但这次我问都没问，尽管心里很好奇。

小四开车走了。冯乐爽朗地一笑，说走，咱们去轻松一下，咱们到时代歌剧院去看节目喝酒去。我说算了吧。这都两天没回家了，我得回去，不然又要挨骂。冯乐笑着说你怕啥啊，刘张这个样子，要死要活的，咱们不陪陪他，出了事咋办。刘张勉强一笑，说你们忙你们的去，不要管我。我不至于为了一个女的去死。冯乐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都别说了，今天听我的安排。车都开走了，今晚咱哥俩大喝一场。一拍脑袋说，妈的，刚才应该让小四送咱们去啊。咱们只有打的了，也好，好久都没感受过打的的滋味了。正说着，他电话心响了，他一看就按了，朝我们一笑，说我姐，她麻烦得很，整天盯我的哨，咱不理她。

时代歌剧院以前我和爸爸他们去过几次。冯乐以前也和我去过一次，那次是朋友请的客。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样子，既紧张又兴奋。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我们做到了最前面的贵宾席，冯乐要了饮料瓜子爆米花果盘，以及一瓶轩尼诗XO。我知道那酒不便宜。他豪爽地付钱给服务生并给他两百元消费，服务生冲他鞠躬。刘张明显是第一次来，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双手不断地再大腿上搓来搓去，很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冯乐掏出烟给他发，刘张说你行啊，一百元的熊猫都抽上了。冯乐淡淡一笑。刘张说冯乐，我挺好奇，你是怎么翻身的，这才两年，你给我讲讲。冯乐拧开一瓶冰茶递给我，说一言难尽啊。刘张说你快给我说说你的发财史，我也打算照着来，我想钱想疯了。妈的，这烂世道，都跟钱姓了。冯乐笑着说不忙不忙，今天不谈这个。来来来。说着端起早已倒好的酒，说咱们三人有日子没聚了，今天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咱们干一杯。说着一仰而尽，我和刘张也干了。刘张没喝下去便吐了出来，呸，这什么玩意，难喝死了。冯乐哈哈大笑，说你真是有福不会享，多喝几次你就习惯了。往他杯中掺了些绿茶，说你再尝尝。刘张舔了一口，说我还是算了，这玩意喝不惯，我还是喝啤酒吧。喊服务生上了啤酒。

节目很快就开始了，载歌载舞的开场过后。主持人就登了场，这人的搞笑功夫和控场能力一流，指着旁边一个衣着暴露的女歌手大开黄色玩笑，惹得全场哄堂大笑。刘张心情马上好转，笑得前俯后仰。冯乐也笑，我偷着看他，那面上又出现了久违的孩童般的笑容，他好像感到我在看他，间或和我对视一眼，脸上便闪过一丝不好意思的腼腆。我心里一动。刘张渐渐放开了，不住地跟我们碰杯，说太好玩了。这主持人太有才了，怎么不到电视台去，我看要比那些正儿八经的主持人好得多。冯乐说是啊，太多人就这样被埋没了。由于节目和我以前看的改动不大，我倒没太多的兴奋，只是忍不住地区看冯乐，见他举止稳重得体，老和以前那个咋咋忽忽的毛小子联系不起来，想起他以前的落魄和无助。眼前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有点感到是在做梦。有了不真实的感觉。

我的思绪是被一位民工打扮的歌手的嗓子打断的，这人好像刀郎附体，嗓子刚劲有力，从那一场雪直唱到情人，之后又唱求佛回心转意之类的网络烂俗歌，丝毫不减疲倦。观众席上不断地有人出钱逼他边喝酒唱，整瓶整瓶地吹，那场面真有点让人心酸。之后的很多歌手都这样，一个女的被逼着喝了连喝了五瓶，眼泪都被呛了出来。她越喝观众兴致就越高，活像正在看一个猴子在中央表演。我心里掠过一丝悲凉，心想这些人真是拿命不当命。斜眼扫了一下冯乐，只见他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忽然见他喊过一个服务生，低头向他了几句，音乐声震耳欲聋听不清，又从钱夹里抽了几张给他，那服务生笑着离去。刘张一脸的询问，冯乐一笑，朝我们举了举杯，说来，喝。

片刻一曲终了，那主持人笑着上台，说刚才台下有一位冯先生点歌给他心仪的余静小姐，歌名叫旧情绵绵，我在此深表谢意，祝你们幸福美满白头到老，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冯先生冯老板，送上大洋五百，好人哪好人。接着一阵喜庆的音乐奏过。歌手开始唱起旧情绵绵。

那一刻，仿佛触及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眼泪顿时要涌出来，冯乐盯着我笑，眼睛亦然晶莹，好像心有默契，有根心弦同时连接在了一起，被一双手撩拨得颤颤。我赶紧避开他的眼神，跟着仰头喝了杯酒做掩饰，我看见自己的泪水汇入那杯被灯光映照得色彩斑斓的酒中。

那首歌是我俩最喜欢的歌，当时他老唱给我听。我们都是张学友的歌迷，07年的时候我们还去看了老张的演唱会，那晚上他抱着我，两人陶醉在老张的经典老歌当中，大屏幕上闪现过我俩亲嘴的镜头，引得全场数万歌迷惊声尖叫，我想，这也是我们公开在这么多人面前亲吻吧，那时候，谁会想到，有一天我们要天各一方。。。。。。

跟冯乐分手后，无数次的夜里，我都放这支歌来听，每当那幽怨凄美的前奏一响起，我的泪水就会止不住地往外甭。说实话，这个歌手唱得真烂，粤语发音完全不准，但是不知道怎的，还是让我情不能控，可能这首歌让很多人想起了往事，全场还是报以热烈的掌声。

我们的故事，刘张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此情此景，他显然是受了感染。他看了我们的表情，长叹一声，摸了根冯乐的烟点着，长长地吐了一口，深深地埋下了头，抬起头上，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他说你们，唉。抹掉眼泪，说你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说，要不，你们还是好了算了。这太折磨人。我和冯乐都低头不语，半晌，冯乐说，小静，你觉得呢。我脑中一片混乱，我说那怎么成，我都结婚了。刘张叹了口气，说你为什么一走就是两年，你早该联系他的。还有，我如果是你，我就抢婚，这事 ，你没办好。冯乐干掉一杯酒，喝得猛了些，把眼泪呛了出来，说我就不后悔吗，要不是我姐姐劝我，算了，也是我没主意，我早该联系她的，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唉。我哭了，我说算了吧，这都是命，命。音乐声太大，冯乐凑了过来，说什么，什么。我对准他耳朵，大声说：“命，这都是命！我们人命吧！”

说完，我拿起包，转身跑了出去。

冯乐在后面喊：“小静，小静。”

我出门快速拦了辆车，在车里哭了个稀里哗啦。

十

第二天，在宾馆睡到了中午才醒来，昨晚思想乱没睡好。

一开机，方卓的电话就来了，挂了，打来，挂了，又打来。想了想还是接了。

“小静啊。”没想到是他妈。

“啊，妈，你好。”我慌了。

“呵呵，怎么着，还在生气啊，那龟儿子太不像话了，哪能随随便便打人，我和你爸爸都气坏了，把他批评了两天，他也知道错了，小静，你在哪儿啊？”

“妈，我想安静几天。”

“小静，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你们这才刚结婚，后面的日子长着哪夫妻没有隔夜的仇，谁不拌拌嘴呢。我和你爸，这都多少年了，还经常吵，很正常嘛，你这样躲着，妈担心你。你在哪儿呢，我们来接你。啊。”

“ ”

“没事的，孩子，回来，我让这龟儿子给你道歉，给你写保证书。”

“妈，我在。。。。我在同事这儿呢，我自己回来。”

“那行，孩子，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鱼香肉丝，等你回来吃呢。”

刚挂了电话。我妈的电话又来了。

“在哪儿，你还终于开机了。”

“怎么了，在同事这儿。”

“你，没乱来吧，冯乐呢，我说，你到底在哪儿？”

“你都想哪儿去了，真在同事这儿。”

“你快回去，人家全家都来我家赔罪了，他打你是不对，你嘴巴也太损，我还不了解你。”

“是他先骂我的。。。。”

“行了，你爸爸跟你说两句。给，在她同事那儿呢。这死丫头。”

“你怎么连个音信都没有，都快把人急死了，你还有没有责任心？”爸爸接过电话就吼。

“我又没死，担什么心。”

“冯乐呢？”

“他关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

“你，你快回去，别太过分了，人家父母年龄都大了。”

“我知道，这不正在往回赶吗，他妈刚才打过电话了。”

“啊？她说什么？她骂你没有？”

“没有。”

“那就好。”爸爸忽然放低声音，“回去了，一定要让方卓给你认错，态度高傲点，不然，以后他还会欺负你，知道吗？”

我鼻子里嗯了一声。

“小静，你把冯乐的电话给我。”

“干什么？”

“你别管这么多，给我。”

“我待会给你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