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国庆和新民一马当先，奋力翻开一块块石头，一根根梁檩，然后拖出了一具具尸体，浓浓的雾气中，听不见呻吟，听不见呼喊，只有机械的脚步声，沉重的喘息声，来不及思索的匆匆对话，和路边越堆越高、越堆越高的尸体山！头颅被挤碎的，双脚被砸烂的，身体被压扁的……
村子里凡是条件差的，住土房子的，差不多都逃了出来，因为土房子根本砸不死人，只有那些坚固的石头房坍塌的最严重，死的人也最多。
高大虎家的条件最好，房子也最多，因为这原本就是国庆家的老宅子，解放以后被村民们瓜分了，老高他们搬了进去。当国庆搜索进入高大虎的家时，才发现自己来的太晚了，房子已经全部倒塌，高大虎跟他的爹已经把院子里坍塌的砖头几乎挨个翻了一遍，刨出了五具尸体。
二姑娘利娥被一根石头梁柱戳穿了胸膛，胸口血肉模糊；头无奈的耷拉在土炕上，头发松散像瀑布一样向下倾斜，人已断气，下身还在流血。四姑娘月娥，眼球外突，舌头外伸，整个头颅被挤压成了一块平板。三姑娘嫦娥和五姑娘引弟上半身完好，下半身和腿脚却已模糊难辨。引弟死去时，头上还压着一本掀开的小说，早听说她是个很爱学习的好孩子，可是她永远也不可能翻完这本书了，就像她短暂的生命，也不可能继续到它最后的一页。这无疑是人类历史上最悲惨的一页。高大虎家的七仙女一夜之间就剩下了招弟，百灵，和天龙，大姑娘彩娥却无缘无故消失了，翻遍了整个墙角也找不到。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高大虎的娘，一块石头凭空下落的时候将她拦腰斩断，身体齐齐断成了两节，临死前的一瞬间她死死护住了身下的百灵和唯一的孙子天龙。无辜的死难者，几乎都是在毫无准备的状况下，被突如其来地推向死亡的。太匆忙、太急促，死亡就发生在一剎那间。
高大虎猛的看到了汗流浃背的国庆，他疯了一样扑了过去，不由分说啪啪就是两巴掌，一边打一边嚎哭着：“是你，是你害死我娘跟我的闺女，你跟他们偿命，偿命啊…………”高大虎的拳头很重，雨点一般重重击在国庆的身上。他心里悲愤不已，如果不是国庆强行修路，就不会断掉旮旯村的龙脉，老天爷也不会发怒，就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地震，他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国庆造成的，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国庆一动不动，几十年的时间，两家的矛盾不断升级，已经发展到不可逆转的地步，再闹下去会出人命的，他紧紧咬着嘴唇默默忍受着，没有打算还手，他理解高大虎此时的心情，他还没有从丧失亲人的痛苦中挣脱出来。
最后还是大蓝和老高把大虎拉开了，老高挥起了巴掌，毫不留情扇在了儿子的脸颊上，愤愤骂了一声：“扯淡！这是报应，一切都是报应啊，当初，要不是我一念之差，批斗了国庆的奶奶，分了他们家的田产和房子，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是代人受过，是报应，你懂不懂？”
老高说的是实话，如果他们不瓜分李家的房子，那现在死在地上的就应该是国庆和李天翼，如果老四还活着的话恐怕也难逃此劫，这就是贪心不足的下场，这就是陷害人的报应，老高到晚年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做事不能太绝，必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太绝的话人不报应天也会报应。
他上去轻轻拍了拍国庆的肩膀，苦苦笑了笑：“国庆，你是条汉子，从前是我对不起你们李家，现在高家也造报应了，咱们的恩怨……两清了吧？”
国庆点了点头，没有做声，该死的已经都死了，活着的受伤也不轻，他低着头慢慢走了出去，继续参加了救援。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这是一场人类与大自然的殊死搏斗，没有外援，没有现代化的机器，没有医药，没有良好的抢救条件，只是靠大家的双手一点一点拉救废墟下的生命，进展是缓慢的。他们不吃不喝整整忙了三天，几乎将村子里的角角落落全部翻了一遍，最后统计了一下，全村800多口人，死去的有二百多人，失踪的不到30人，伤残的100多人，满大街都是大人和孩子的凄哭和惨叫声。
这时候的困境更加增添了国庆修路的决心，因为没有路，救出来的村民根本就送不到医院去，外面的救援队也过不来，药品也没有，更别提滋补和营养了，他们是一群被世界遗忘的人。
夜深了，营救还在继续，年轻人依然在挑灯夜战。所有的人都感到了疲惫不堪。国庆的双眼已经熬的通红，他沉着冷静指挥若定，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就像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跟在部队的时候一样，安排了救援队，医疗卫生队，伙食班和后勤，把所有的人都组织了起来。八十多岁的苗先生也参加了战斗，背着医药箱开始救人。
很快，一顶顶简易的帐篷支了起来，一个个伤员被抬了进去，土坡上升起了袅袅的炊烟，妇女们把一张张落好的大饼送到了大家的嘴边，苦难和恐惧再一次把所有的心紧紧捆绑在一起。国庆的位置也一下子在村民的心里飞升起来。
这是一次空前的大地震，方圆数百里的人全部遭受了灭顶之灾，不远处的三十里铺，梁家滩，和另外两个村都亮起了火把灯光，全部展开了营救。国庆已经顾不得别的村子了，旮旯村还有三十个人没有找到，是死是活谁能料得到，只有挑灯奋战救出一个是一个了。
天终于放晴了，星星一眨一眨，风儿也变得很柔，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劫难一样。，高大虎的老婆大蓝起身了，看了看身边的孩子，三个小家伙都已经睡熟，他们的小女儿百灵今年刚刚五岁，从小体弱多病，地震的时候被风雨浇了一下，已经昏迷了三天，久睡不醒，吃了苗先生的药也不管用。
高家人人羡慕的七仙女一夜之间死了四个，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大姑娘彩娥刚刚才17岁，已经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了，却像个疯小子一样，半夜也不着家，不知道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六丫头招弟也已经7岁，因为山里穷，所以没有上学。
她叹了口气，帮孩子掖好了被子，忽然想起来撒尿，于是就起身走出了帐篷，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解开了裤腰带，慢慢蹲下。就在这时候，忽然有几条黑影一窜而过，非常的迅速，看起来像是几条狗，大蓝的尿意立刻就没有了，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三天的大急救中，村里的狗根本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现在都饿红了眼，看到人就扑，她很担心帐篷里的三个孩子。赶紧兜起裤子冲了过去。刚刚走到帐篷前眼前的一切就把她惊呆了，这哪里是狗，分明就是一条大狼，眼前的大狼威武雄壮，两米多长，脖子上的毛是纯白色的，好比一头健壮的牛犊子，双眼放出烁烁的绿光，呲牙瞪眼冲大蓝呜呜一声。还没等大蓝明白过来，大狼张嘴就咬住了百灵，叼起她转身就走，力气很大，直接跑下了养命沟一晃就没影了。
大蓝的嘴里发出了一声竭斯底里的惨嚎：“有狼啊，狼来了——”这声惨叫不亚于晴天霹雳，把周围帐篷里的人全都惊醒了。高大虎和老高同时扑向了大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