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的凌晨三点我正在睡觉,突然日光灯亮了,人们就全部从床上蹦起来,跑到外面拿衣服换上,一会就听说了,某站来了一“沟”(56-60节车皮左右)沙子,当时中队人少,可能要两个人卸一车皮,我当时想想就很可怕啊。等于60吨两个人卸,怎么卸完,两个人光打车门和吊车门就费老鼻子劲了。大概有五分钟吧,打铃整队出工,干活慢的要全副武装,抱着一堆铁掀,肩膀上挂着一堆铁卡子,腰里缠着一圈挂铁门的皮条。干活快的什么也不用拿,因为他们干活是主力,大半夜的一百多人直奔车站而去,走在路上,一帮人也挺“壮观”的。一到地方都傻眼了,车皮像一条长蛇。从这头望不到那头,这时候组长开始分组,某某和某某一车,就是两个人一车,一般是快手和慢手相结合,两人搭配。值班的就是站在车皮上来回溜,组长拿着棍子来回巡视。我刚开始卸还行有点劲,也就是卸了十几吨的时候我就卸不动了,这时候组长就该出手了,只要动作慢了,棍子就会打到我身上。一会功夫,手上就全都是水泡了,再难也要咬牙坚持干,卸到一半的时候,传来了更不幸的消息。别的车站又来了车皮,等着我们卸了,这时候组长就着急了,开始催促我们赶紧干,后面还有活要干,组长看的着急了,看谁慢就上去来两下。卸车的场景也颇为壮观,穿的最多的人也就是一条丨内丨裤,还有浑身赤裸着干活的,反正是半夜,也没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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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到五点半的时候终于卸的差不多了,这时候队长把老收都调走了,去别的车站干活,收尾的活留给了我们这些新兵。我们当时心里还想真好,不用去那边干活了。收尾一直持续到了六点多,总算是卸完了,这时候我都要虚脱了,胳膊和手一个劲的在发抖。队长开始整队清点人数,整完后我们以为可以回去睡觉了,哪知道让我们跑步奔向另一个车站去帮忙卸车。我心里当时连队长的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我们到了之后,老收们都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干活快的就是不一样,我就纳闷他们怎么就不知道累,还是已经身经百战练出来了。我们上车去扫尾,把他们换下来,他们回去睡觉。将近八点的时候,才打扫完毕,我们也整队回去休息。回去之后先洗澡,只见水都成污水了,只能擦几把就回去睡觉了。我心想这是人过的日子吗?要是天天这样的过法我不就死了吗?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去梦周公了,睡的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外面又喊换衣服。我极不情愿的起来,心想这不是要人命吗?刚躺下就又来了,那也得起呀。我几乎是闭着眼睛到外面拿出干活的衣服换上,真TM的不是人过的日子。一会组长进来说:“水泥厂来活了,是红土,这回可有好受的了。因为红土是有粘性的,而且火车不知道在哪里淋过雨,都粘到一起了,干活的时候掂量着点。”当时我还不知道红土的“可怕”,等卸上才知道,这个才真不是人干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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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泥场步行五分钟就到了,等我们打开车门全傻眼了,这哪是土呀,我用手按了一下,发现那简直是把土和胶水混合在一起的一样,我们都愣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干。这时候组长挨个车的教,要站在车下,用铁锨一点点的抠,抠一个大洞出来,然后上去人把洞踩塌,再一锨锨的把土端下来。这一锨的份量可真是太沉了。老收还好点,对于我们这些新收来说可倒了霉了,从上车开始就开始挨打,我有的时候真想豁出去了,和他们拼了得了,也不受这气可那样做只是给自己找苦头吃,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有一个市里很出名的混混,就因为折腾,给整的整天拎着尿壶,低头着走路,彻底的沉了。后来听说出去他出去之后把折腾他的几个人,都给整的不赖。这一车东西卸了足了五个小时,费了老鼻子劲了。卸完之后开始算帐,卸的慢的想睡觉是不可能了,我们新收集体的“过轮”,又是棍子又是镐把,最后连皮条都用上了,皮条沾着水往屁股上抽,打完之后不让睡觉,其他人都睡了,就让我们坐着。这个时候,一起从少管所出来的几个人就开始商量了,这样待着不行,必须得想办法,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只有一个字:跑!管它以后呢,先跑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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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是决定了,但是怎么跑,和怎么能跑出去。在院子里是跑不出去的,前后左右都有值班的,只有在出工干活的时候,才有机会逃跑。其中有个叫阿臭就提到:“在卸白灰的时候,口袋里每人抓两把白灰,等回来时瞅准时机就跑,如果路口有人追的话,就把白灰扔那人脸上,把他的眼迷住。”但是后来我们把这个想法给否定了,因为不算队长,光值班的就有二十多个,根本就跑不了。最后我们约定,还是等机会再跑吧。刚商量定,组长终于发话了让我们睡觉。等我们躺下去的时候已经是快晚饭时间了,在我似睡非睡的时候,外头喊着打饭,屋里除了负责打饭的人,根本就没人起来。他把饭打回来往屋子中间一放,谁爱吃谁吃,当晚的伙食是海带炖排骨,但是再好的饭菜也没人起来吃,都蒙头大睡。一晚上睡的特别的踏实,半夜到没来车,经过一夜的休整转天起来精神就好多了,毕竟年轻嘛。不干活的时间,我们的娱乐项目倒挺多的,院子里有台球,还有小卖部,小卖部里除了酒不卖,其他的全卖。酒也好弄,等出工的时候把钱给路边卖东西的,等你再路过时,摆摊的会把东西装好,偷偷的塞给你,你就可以带回来,只要你不喝多了闹事,就不会有什么事情。连续三天没来活,老收们就开始说了:“要倒霉了,活都攒在一起了,三天不来活,是很少见的事情。不来是不来,一来就把人累死。”结果这话果真给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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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来报告的是白灰,那个可是要人命的东西,每人发了一个口罩,组长说多穿一点,不能裸露出身体部位。不然一出汗再沾上白灰,可就要吃苦了。那种滋味没尝过的人是真的不知道有多难受。在卸的时候不能把它扬起来,必须直接推到车下,然后再清理,还要注意不要让风刮到眼里。就是不管用什么方法,把白灰卸下来就行,以安全为主。去了之后发现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因为火车皮距离地面有四五米高的距离,只要不往下看,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但是就这也够受的。这是在夏天干活呀,不动还一身汗呢,何况还这么大的劳动量,你卸白灰不可能一点也沾不上,所以说还是有不少的被“烧”的够呛。勉勉强强的给卸完了,因为用的时间长,所以也没感觉太累,就是身上烧的难受,直想用手去挠。在回来的路上,又接到通知,21线又来了石头子,我们的队伍就直接奔21线去了,到了地方都傻眼了,组长又是分配两个人一车。卸石子可是全凭力气,一锨石子足有五十斤,这一车皮得多少锨呀,恐怕也没人去计算了。没办法,硬着头皮往上冲,累死也要干,刚开始感觉还行,越干越累,越干越没劲,因为人的体力是一直在消耗的,但是一慢就要挨打,只能瞅个组长值班不在的空,偷偷摸摸的站一小会,最多也就是伸一下腰,你要是有一分钟车窗不出活的话,底下的组长就会过来找你。干了足足有几个小时左右,反正是一天没闲着。这边活没完,那边又来了沙子,结果一直干到晚上十一点。回来之后免不了又是挨训不让睡觉,除了几个老手,几乎没有不挨打的,这时候我们几个人用眼神一交流,就更加坚定了逃跑的信念。就这样一直挨日子挨到了十一月份,机会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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