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二天,我提着两盒研究用品走出宾馆。
我低着头走在扬州古城干净优雅的街道上。
看着车轮滚滚,人们言笑晏晏,我突然一阵头晕。
我想,即使我还不够悲伤,但我已经把自己折腾出内伤了。
我想从她的商场经过,和她道个别。
是从她商场门口走的,但我只是定定地行了个注目礼。
坐上回南京的和乘车,
我一路疾驰出了扬州城,
头脑中莫名其妙地由纷乱如麻变成一阵空虚,
想起了张楚的歌
“走出城市,空空荡荡,大路朝天,没有方向”,
城市外并非空空荡荡,有民房有电线杆。
空空荡荡是自己的脑壳,我不知道来自哪里,也不知去向何方。只是被车子带着在高速上一路狂奔。
(36)回到南京,睡一觉醒来,我决定彻底忘掉林新。
时间是最好的免费药。
无论是身体的,还是感情的,再牛逼点,就是灵魂上的。
一切一切的伤口它能帮着止血,消炎,结出个有纪念意义上的疤痕。
如果一个伤口连时间都医不好,那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眼看我的伤口也快结疤了,
林新又给我打了个电话。
这次她就说想见我。
这次我没有人需要陪同。
估计她再也不敢找个人让我陪了。
一个商场里的营业员,是管不了爪牙那么多顿饱饭的。
(37)这次,她让我陪的是她自己。
我们在她指定的地方低调接头。
她大着个肚子,预产期屈指可数,让我看了觉得有些陌生。因为我不是一天天看她肚子大起来的。
她是个好妈妈,自己一点都没长肉,脸庞还是那么清瘦,腿还是那么修长。
我们在扬州的上岛咖啡喝茶水,里面的假红花在假绿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鲜艳。
看到里面有扎着花边秋千式的摇椅,我一下子有些兴奋。像饿猫遇到了肥耗子。
初中时荡秋千,没人能荡的比我高。
我兴奋地说,我们去坐那个。
她瞪了我一眼,我顿悟。
荡,不是每个人都能荡的,孕妇就什么都做不起来。
(38)我们都避谈我的那件丑事,就像压根没有那回事。
隐隐约约约都能感到些尴尬。肉中的刺不管你怎么蔑视和无视,它都扎扎实实地存在着。
大着的肚子增加了我们的距离,我突然希望那是我搞大的。
可惜不是,只好谈孩子的亲爸爸。
她没怎么讲大肚子是怎样练成的,就是在那里叹气,深深地叹气。
她男人的商店在半死不活地开着,男人在半死不活地沉默着,男人的爸爸妈妈在大半死小半生地唠叨着。
她说,感觉很压抑很压抑,快生的时候也变得特别紧张。
她说,特别想找个人说话。
她的家在乡下,在扬州市区没什么朋友。
所以,她就想到了我。
我是那个伤兵满营的球队中唯一健康的替补,
她没别的选择。
所以我没理由为这次召见感到骄傲。
心像杯中的茶慢慢得变凉,一半是为她,一半是为我自己。
(39)林新生了,是个小女孩。我代表全人类向小女孩的妈妈发去慰问短信。
和林新的来往一直在继续,一直到现在。
很多事情跨越着漫长(一年以上,我都叫漫长)的时间。
我很健忘,所以,也不知道哪件事发生在哪个时间上,也懒得更深入地考证。
毕竟不是曹操墓,错就错吧。何况,曹操墓说不定也是错的。
我离婚时,她也发来了慰问短信。代表还没离婚的女人向我表示慰问。
毕竟,离婚生子是人生大事。
(40)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见面。
她的孩子那时候差不多都快1岁了。
孕妇基本上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但1岁孩子的妈咪,基本上是什么都可以做的。
想到这里。
内心的黑暗势力像末日山上的鬼火一样熊熊燃烧。
我们做了太久的陌生人了,
就像台湾和祖国分裂太久了,
我格外期待着一场改写历史的会面。
会面终于写进了历史日程,还是我去看她。
扬州的月亮,你还好吗?
(41)我为会面精心做了准备。
对着镜子默视良久,
里面的人越看越像枚准备点火的神舟六号。
看来,今天是要火啊。
但我又有些担心
因为上次会面得出的教训就是:
别像花痴一样憧憬,
因为可能死得像个白痴一样惨。
那份被我研究得要吐的月饼涌上心头。
但是有更多人说:
失败乃成功之母。
而且上次没照镜子,
更别提在镜中看到神六了。
花痴可以死得像白痴,
但神六的字典里没有失败,有了也要把从字典里拿下。
我是牛逼的神六,WHO 怕WHO?
耶耶耶,咻咻休
我一路RAP着去乘合乘车。
(42)兴奋的神六冲进扬州城,被迎头泼了了一盆冷水。
泼神六冷水的,是一个叫林新的死女人。
会面照样在她指定的地点低调进行。
如果说,上次大着肚子的林新的女人还只是让我觉得陌生的话。
那么说,作为1岁孩子妈的叫林新的女人,我感觉都要认不出来她了。
我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她上身还是穿着大肚子时在穿的衣服,肚子已经变成孩子了,所以显得空空荡荡。
下身穿着贴身紧绷的黑色丝袜裤。
她的脸色很差,本来也不白,但那种闪耀着的光泽全军覆没了。
她的头发很乱,电视里插草标卖自己的女孩都是这种头发。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又咯噔了一下
这次的是丧钟的节奏。
(43)我默默地注视着她,拼命掩饰着内心的凄凉。
她感觉到了,开口说话:
烦死了,没看过孩子妈啊,你去带个看看,保管你妈都不认识你。
原来,毁掉这个女人的不是万恶的旧社会,而是个刚刚1岁的破小孩。
养小孩猛于虎也。
她只说了一句话,我就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的确是林新了。
她说话从来都是这样,以打击别人为荣,以打击不到别人为耻。
所以虽然被骂了,
我还是比刚见面时要开心的多。
林新与身具来的领导能力,再配合着刚生过小孩的光辉履历,使她彻底掌控了这个刚刚5口的扬州之家。
那天她是这样分配一天任务的:
男人:看店,不许随便走动,尤其是不准外出打麻将。
男人妈:做饭,照顾小孩,不许串门或让别人来串门。
男人爸:协助男人妈做饭,协助男人妈照顾小孩,不许串门,协助男人妈不让别人来串门。
女人(即她本人):出门办事一天。
连我她都有安排:陪同她出门办事一天。
多么英明伟大的领导啊,多么天衣无缝的安排啊。
(44)扬州古运河全长125公里。
那天我们沿着运河走,不知道走了有多少公里,如果我们是两个纤夫,走那么远,应该能赚到不少银两了吧。
本来我们是在茶社坐的,吃瓜子小点心吃到头晕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