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永利之间的友情有些令人费解,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如果向对方张口借钱,即使是一百万,对方也会立即汇过来,不会有半点犹豫,而且不会问任何原因。如果让我们在金钱和友情这两者间做出选择,即使面对的金钱诱惑再大,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友情。虽然我们之间从不比钱,但一直斗气,这是不争的事实,谁也不曾点破,长久以来,这已经成了我们友情中的某种隐秘的惯性趋势,一直任其发展,最终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这些天,我一直因为嫉妒他而在内心里充满了羞愧,原本这样的问题,我们可以很明智地回避,就像忘却了一样,只要能把以后的事情做好即可,双方一定会达成一种新的默契,从而让友情良性发展,没想到的是,一向隐忍的永利今天居然主动提及此事,令我非常惊讶,也非常感动,就像被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心锁,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隔阂。
我和永利出来的时候,正在大堂等待的简月和小武看见我们,眼睛立时瞪得大如牛铃,因为他们看见的那两个人不再是什么叱诧江湖的风云人物,而是两个满脸血污的衰哥,他们倆的鼻孔里都插着两根纸棍,端着胳膊,仰着头,正踉踉跄跄地走下来,我一个失蹄,还仆倒在楼梯扶手上。
简月和武阳慌慌张张地把我俩拉到了洗手间,又洗又擦,十分钟后,我和永利才恢复了原形。
出了会所,我们一行四人上了车,我让武阳坐在了后面,我亲自驾车,开得飞快,一会就到了家楼下。
下车的时候,简月也跟着下来了,永利在旁边捅了我一下,示意我不要让简月上楼,我走过去对简月说:如果可欣在家,你们见面不太好,你和武阳在楼下等我吧。
简月非常理解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又上了车。
永利陪我回到了位于十八层的家。打开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看来很久没有开窗了,空气干燥又污浊。家里没人。地面上落了一层灰尘,但是房间里被收拾得很整齐,客厅的沙发和卧室的床都蒙上了白色的布单,在茶几上还放着一本产权证和一串钥匙,我拿起这串钥匙,心中突然翻腾了一下,这是可欣的钥匙,她曾经为了进我的家门偷偷配的那些钥匙,现在以这种方式原封不动地都交还给我了。
她走了,什么都没要,什么都没带走,就这样一无所有地走了。
我身上突然没有了力气,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
我曾经以为她是为了我的财富才爱上我,没想到她居然对一套价值百万的房产无动于衷!我曾经以为给了她非常优厚的补偿,没想到她居然视若粪土!更让我感到窒息的是,她宁可去当坐台小姐,也不愿意接受我最后的施舍!
我突然感觉到我是一个罪无可赦的人!我不但断送了一个女孩的爱情,还亲手断送了她的前程和希望!
永利过来拍拍我:看来可欣根本没要你的房子,她去坐台不是为了钱,这是自甘堕落,我们赶紧行动吧,现在找到她还为时不晚。
我双手蒙住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简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她看了看房间,大概明白了几分,她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默默坐了半天,幽幽地说:你赶紧把可欣姐找回来吧。
我站起来,说: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简月的出现,令我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状态,这种感觉非常奇怪,我似乎不愿意让她看见我的脆弱,更不想让她知道因为可欣我已经乱了方寸。
晚上去吃饭的时候,赵金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想要喝几杯,接电话的时候,我们刚好走进日本料理店的大门,我索性叫他一起过来,没用上十分钟,他就风驰电掣地赶了过来,速度之快,令人敬仰。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拍给前台两千块钱,告诉我们这顿他请了。
简月是海边长大的孩子,似乎和海鲜天生就是亲戚,不过她很懂规矩,捧着菜谱小心翼翼地点了两道鱼虾,就合上菜谱推给我们。我们几人推了回去,她又推了回来,然后低头喝水。赵金告诉她这是自助餐,随便点,不吃白不吃。闻听此言,简月推辞不过,要回菜谱,根据自己的经验和大家喜好,花花绿绿地点了满满一桌子日本料理,还告诉服务员生蚝一定要来双份,说完还傻乎乎地对我说,这份是特意给你点的,生蚝非常补肾的哦。赵金禁不住哈哈大笑。简月意识到自己失言,羞了个大红脸。
看来这顿饭很对大家的胃口,我因为可欣的事情,有些心神不宁,和他们喝了几杯清酒,就再也吃不下什么东西。
永利看出我神色不对,劝我:该吃吃,该喝喝,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
赵金很纳闷,问我: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永利瞟了一眼简月,回头对赵金说:没事没事,他今天有些累了。
赵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简月,又看了看我,说:哦,我明白了,累了啊。
他一定以为我纵欲过度,伤了元气,我懒得解释,对他们说去趟卫生间,就下了榻榻米,趿拉着鞋走出门去。
我拿出手机翻了半天电话薄,找到了豪都一个叫娜娜的领班打了过去,我问她这几天有没有一个叫可欣的女孩去她那里上班,她说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一般来这里上班的女孩都用的是假名字,不但没有叫可欣的,就是连叫欣欣的也没有。她的回答令我非常失望,我又问有没有叫吴可的或者是可可的。这个叫吴可的就是可欣那个同学,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可欣就是被她拉下水的。她说叫可可这个名字的人倒是有一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王哥要找的那个。我简单描述了吴可的发型和长相,娜娜非常确定地说,这个可可确实是波波头,大眼睛。听她这么说,我心里有了数,看来可欣混迹在豪都这家夜店里确定无疑了。撂了电话,我的心里隐隐地疼。
回来的路上,看见武阳躲在楼梯的拐角处神不守舍地打电话,他好像正在和妹妹通电话,隐隐约约听他提到了钱,还说一定尽快想办法,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住了他,看见是我,他匆忙地挂了电话。
我问他:怎么了?妹妹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他连声说:没事没事。
我把脸一板:说!有什么困难?
小武嗫嚅了半天,终于道出实情,原来她妹妹在辽大读财会,今年毕业,现正在一家大型国企实习,本来有机会留在这家单位的,可是别人找了关系送了钱,眼看着机会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她正急得团团转,可是却没钱送礼。
我当是什么事呢,说说,别人送了多少钱?
好像是五万。
他妈的,五万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怎么不早说?明天三哥给你十万,妈的,咱没关系,但咱出双倍价钱,让妹妹顶上,不够的话,马上告诉我。
三哥,这怎么行?你已经给了我双份工资,还每月给我的父母存生活费,我已经拿你够多的了,这钱我无论如何不能要,我这几天向亲戚朋友借一借,凑一凑,应该没有问题。
等你把钱凑齐,黄瓜菜都凉了,把你妹妹的银行卡号现在就告诉我,还磨蹭什么?痛快点!
武阳说了账号,我立即拿出电话打给张小然,叮嘱她明天早上第一件事就给这个银行账户汇去十万块钱,一刻也不能耽误。
收了线,我回头向楼上走去,忽然听见武阳在身后喊了一声三哥。
我回过头去,看见武阳站在那里,眼圈微红,嘴唇发抖,非常感动地对我说:三哥,我一定报答你!
我返身回去,搂住他的肩膀,说:记住,我是你的三哥!走!上楼,接着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