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一定要和简月谈谈。
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穿鞋的时候这样想,洗漱的时候这样想,我风风火火地驾车上了高速的时候还这样想。我惊恐地发现,她仅仅用一个字就能把我多年凝聚起来的稳重全部击溃。
你吃饭了吗?
嗯。
你爸爸走了吗?
嗯。
可欣找你了吗?
嗯。
哦,心情不好吗?
嗯。
简月只有用一个字来回答我,而且是一个单调的语气助词,这令我非常崩溃。我郁闷地陷在沙发中,无言以对,下意识地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西餐厅里的音乐若隐若现,旁边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偶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也许坐在这个沙发上的上一个客人也这么灿烂地笑过,而且不小心将唇边的咖啡弄洒了,沙发扶手上留下一块污渍,我用打火机一点一点地将它刮去。
对面的她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低头一个劲儿地吮吸管,一杯柠檬汁很快就被吸光了,可是她没有察觉,又吸出阵阵空响。
我示意服务员再来一杯。
她像是突然惊醒了,用力将空杯子向前一推,身体靠在沙发靠背上,双手抱在胸前,扭过头不看我。
这是一个拒绝交流的姿势。一座巨大的屏障突然横亘在我们之间。许久,我不知如何再继续我们的谈话。
外面的阳光很好,它和白雪辉映,到处亮闪闪的,晃眼。
我仔细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对话,突然意识到我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很明显,我问话的句式有问题,我问的都是一般疑问句,而一般疑问句得到的回答往往就是这么简单,我决定换作特殊疑问句试一试。
为什么心情不好?
你说呢?
虽然得到的回答仅仅是她的一句抢白,但我的心中仍然泛起了希望的涟漪。
我凑上前去,认真地对她说:还是因为那件事情吧,你听我解释,是这样,那天我并不知道那人就是你爸,你想想,如果看见有人对你动手动脚,我能坐视不管无动于衷吗?当时他对你那么粗暴,说实话,我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简月看了我一眼,又扬起了下巴,嘴角浮现一丝稍纵即逝的得意。
看得出来,这些话让简月很受用,我心中一喜。
不过那天你爸的火气可真够大的。。。。。。
不许说我爸!
这句不合时宜的话让简月非常生气,她一声断喝,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我看着她柳眉倒竖,怒目圆睁的样子,愣住了,唉,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我还没来得及感叹,她已经蹭地一下站起来,抓起皮包冲出了餐厅大门。
我赶紧扔下钱追了出去,可是已经晚了,简月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我还没追到车前,出租车就在她的催促下启动了,不过车开出了几米远,又停了下来,慢慢倒了回来。
简月摇下车窗,对我说:我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这段时间我想好好复习一下。。。。。。
好吧。
车窗升上去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我站在街边,看出租车渐行渐远,最终汇入了滚滚车流,那一刻,我的心中无比沮丧。
我的心陷入了巨大的空茫。这种空茫来自于不确定,难道简月这一句简短的道别就意味着永远的离我而去了吗?她说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因为考试暂时不见还是就此分手?我对此毫无把握。可想而知,她一定被爸爸狠狠训斥了一顿,也许更严重,我亲眼所见她那个气急败坏的爹被逼急了是什么样子,我完全相信他会在暴怒之下动手打她几下,然后喋喋不休地教育她如何提防我这种坏人。在这种情况下,可欣又去找了她,太不是时候了。她们具体谈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也并不重要,简月对我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敏感和冷漠已经告诉了我一切,事态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以我对女人的了解,女人这些坏毛病偶尔间歇性发作一下,并不值得挂怀,不过这次却大不一样,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疏远和对我的重新审视,她一定在想: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时候,她开始对我产生这种怀疑无疑是雪上加霜,在这种怀疑的前提下,必将会对我进行有罪推定。回想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聚少离多,磕磕绊绊,在相处的过程中,欢愉总是非常短暂,烦恼却无比漫长,特别是被她爸爸和可欣这么一搅合,也许她真的厌烦了,那句话的潜台词也许就是最后的告白。
回到吉林市以后,我在皇家花园酒店住了下来,再也没有回家。我对可欣已经完全丧失了忍耐力和同情心。其实击垮我这样的男人用不着迎头痛击,只要揭开那层遮羞布就可以了。这些可欣无意中都做到了,不过她这么做并没有将我推向她,反而越推越远,当她某天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后悔也已经晚了。
在简月和可欣之间,我曾预想过向左或者向右,但绝没有想到会同时失去,而这种结局来得太过于突然了。
我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悲凉所包围,刚回来那几天,几乎每天晚上我都孤身一人躺在酒店的房间内,翻来覆去睡不着,几天下来,我对夜晚渐生恐惧,整个晚上,我要么一直清醒着,头脑中异常纷乱,要么坠入噩梦之中,被梦靥纠缠。
我开始不再拒绝任何邀请,频繁参加各种饭局,没有人邀请我的时候,我会以各种理由召集朋友聚会,每天上蹿下跳的样子,像一个善于钻营的公务员,我每天满面春风,觥筹交错,大家都惊异于我的巨大变化,只有我知道,没有酒精的麻丨醉丨我根本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