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教研室的灯，一个假期，桌面落上一层厚厚的浮灰，高风找出抹布到走廊的洗手间透湿，擦了下我们上次坐过的桌椅，让我坐下。他掏出手帕擦干手，也坐了下来。

---寒假过得怎么样？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嗯，每天好吃好喝又好玩儿的，当然不想回来了。---

---上个暑假我看你在学校呆了好几天，怎么没一放假就回家呢？---

---啊，我好朋友从北京来，在这儿玩儿几天，我们一起回家的，她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

---怪不得我后来没再见过她呢。---

---想认识吗？晚了一步，我哥哥看上她了！---

---是吗？我认识你一个就够了。你哥哥也在这里？---

---哦，刚毕业分配留在这里。---

---有机会介绍我和你哥哥认识一下好吗?---

---呵，我哥哥没你大，他只比我大不到两岁。---

---是嘛，你猜猜我多大？---

---不知道，看不出来。---

---猜猜看。---

---你哪一年上的大学？---

---你猜！---

看他的样子不超过二十五岁，

---唔，81届的？---

他摇摇头，

---80届的？---

他又摇摇头，

78年才开始恢复高考，难不成他当过知青，上山下乡回来参加的高考，太离奇了吧，

---你当过知青？---

---没有，我是79届的。---

他说出来后就看着我的脸，我知道他想了解我的想法，我一脸平静，心里在说，哇，我们差这么多呀！

---你朋友在北京什么大学？---

---〇〇〇大学。---

---是嘛，我们是校友呢。---

---你看，你哥喜欢的人也是跟我一校的。---

---八字没一撇呢！---

---嗯，我们？---

---我是说他们。---

我和你连八字都谈不上，

---我们老二人挺好的，你和她也熟悉，不用我介绍吧？---

---什么呀，甭瞎想，我对她一点儿想法都没有！---

---真的，你别误会！---

他有些着急，脸色也有些变了，

---我没误会，我觉得你们很谈得来。---

---谁说的！没那回事。---

他从桌子下面的柜里拎出个网兜，

---分的苹果，明天拿到车上吃。---

又从抽屉里翻出把小水果刀递给我，

---你自己吃吧，我不爱吃苹果，真的，不骗你！---

---你拿到寝室给大家吃，一直放这儿都干巴了。---

---不早了，回去好好休息。---

他率先站起来，我们仍是一前一后的走出教学楼，在宿舍楼前，他把网兜递给我，说了声，

---一路顺风！---

列车载着我们一路向北，车窗外是满眼的荒凉，路旁两边的白桦树只剩下躯干，可怜巴巴地在风中发抖。不过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因为这里是人烟稀少的旷野，所以温度要下降个四五度。

带队的老师是个好脾气的老头，他把我们分为四人一组，据说实习住的地方比学校条件好，四人一寝，所以按寝室来管理很方便。接站的大汽车早已等在站前，我们陆续地上去后，就一路开拔了。宽阔的板油马路笔直地伸向前方，道两旁仍是单调的白桦树干，

---怎么看不见人影？ ---

不知谁小声地问，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上班，在厂区。---

司机解释给我们听。

---嗨，那里着火了！快看！---

大家一起朝外看，果然，高高耸立的烟囱喷着火苗，裹着滚滚的浓烟，那烟缥的很远，由浓变淡直到和天边的白云接连，典型的大气污染！见过了一个又一个着火的烟囱后车上恢复了安静，见怪不怪了。汽车在一处三层高的楼房前停下，门前挂着〇〇〇培训中心的牌子，实习的日子从今天开始了。

每天早晨8点钟专车把我们送到实习的工厂，所谓实习，只是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手记笔记，参观学习，没有实际操作，很轻松。工厂是引进国外成套先进设备的大型企业，厂区很大，被分割成好几个区域，危险，易燃易爆，有毒等字样和画有骷髅头的标示令我们规规矩矩地跟在负责人的后面，亦步亦趋，不敢越雷池半步。

中午返回培训中心吃午饭，下午一般是小组讨论，完善整理笔记，三点左右以后就是自由活动了。这里地动天寒的，没有任何可去之处。我们大都是晚饭前串寝室地打牌，升级，拱猪，不分男生，女生输了一路往脸上贴纸条，或弹脑门儿，我只有站在一旁看的份儿。

晚饭后大家聚到大厅看电视，那时毛阿敏刚走红，为数不多的台都播她的演唱，走廊里男生穿着拖鞋，两手插兜，嘴里哼叽着〈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你就像一支蝴蝶飞进我的窗口。。。〉，晃来晃去。没有规定的熄灯时间，也不像在校时统一拉电闸，所以，没几天，早饭时无精打采，甚至打瞌睡的人出现了，而且还不是少数。带队的老师只好11点时挨个寝室敲门喊大家熄灯睡觉。

伙食待遇还是很好的，午饭和晚饭都是四菜一汤，二荤二素，变着花样，吃完了这两顿饭，我们都窝在屋子里也不运动，所以男生，女生都不同程度地增肥，你看我有小肚子，我看你有双下颌，苦恼啊！

可大家都没减食量，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减肥也要回学校去减，节省自己的饭票！

这次实习让我做了个重大决定，毕业分配绝不进工厂！尽管我很喜欢这个专业。

我和老二的实习报告不知是我们真有水平，还是有系主任光环照着，或是兼而有之，我们的成绩是优秀！

呵，日子混得真快，一个月的实习圆满成功。

二个半小时的车程，像做梦一样，从那么空旷荒凉的地方又回到了喧闹浮华的都市，真让人一下子适应不了！

寝室里静悄悄的，大家各自整理着行李和床铺，然后不约而同地拿起脸盆，毛巾，拎着装有换洗内衣的袋子去澡堂。

四月的风已开始温柔起来，校园里的大多数人都脱去了臃肿的棉衣，毛衣，羊毛衫外面套上夹克衫是最普通的打扮，或者干脆只是穿一件毛衣在运动场上跑来跑去。

从澡堂出来，浑身带着热气，脸也被蒸得红红的，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头发尽管梳了好几遍还是乱糟糟地披散着。澡堂到宿舍楼有一定的距离，大约要走个10分钟左右，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冰条，沉甸甸，硬邦邦地挂在脑后。

走在通向宿舍楼的小路上，左侧不停地掠过逆向而行的人流，午后3点半左右，这个时间段儿上自习晚点儿，去食堂又太早点儿，呼呼啦啦地人群不知要去做什么。突然，透过这群人的空隙我看到了后面一张熟悉的脸，这副披头散发的形象最好别被他发现，我尽最大的努力把脸扭向右侧，对向而过时他好像无意识的向我这面瞟了一眼。

平安地回到寝室，一边吹着头发，一边想，他是看到我了，还是没看到？他知道我今天回来吗？我的朋友层里还没有他这样的大人，和他交往有种新鲜感，特别是三点一线，单调的校园生活就像一潭死水，他的这阵风把我的好奇心吹起来了，这学期我选修了《心理学》，拿他做案例分析也是满有趣的吧，他一本正经，彬彬有礼的外在表象下面会藏着什么欠点，弱点呢?我真想去挖掘一下。可是在感情上我又不能呼应他，他是适龄青年，我这样挂着他，会影响他和其他人交往的。

对其他的追求者我都是当机立断的。有位上届的老乡曾对我表示好感，他开始总是帮我占自习室的位子，后来自习时约我散步，我便躲避起来，他只好费尽力气把我从教学楼里翻出来，当面表态，结果我是当面回绝，他说给我一年时间，让我做心理准备，他这一年复习考研，一年后他再来重新追我，从此，他就从我面前消失了，原来在校园里经常会遇到的人，可那之后到现在快一年了，我再也没有碰见过他，一定是有意地躲开我，我不讲方法的回绝肯定伤害了他的自尊心，这是我不愿看到的，我期望大家谈开来仍是朋友。

晚饭的时间是5点开始。4点半，大家穿衣打扮准备去食堂，没事时大家都会提前十分钟去的，不然就得排很长很长的队，拥挤不堪，座位也很难找到。

刚实习回来，身上的懒散劲儿还残留着，课从明天才开始上，所以吃完晚饭大家还是打算回寝室消磨时间的。

咣咣，敲门声。

---别开别开，等会儿，等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