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看看匍在桌子上的马晶晶，又看看我们，说：“你们先走吧，我和晶晶有事商量。”我和果果对看了一眼，果果轻轻摸了一下马晶晶的头发。

我对耗子说：“你们好好谈，有事好商量。”

然后我和果果对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临出门的一刹，我悄悄回头，看见耗子起身，走到马晶晶身边，站定，然后轻抚她的头发，嘴里喃喃念着什么。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要提分手，也没有和果果胡乱猜想。一路上，我和果果都沉默着。

朦胧的青春期已经抛给了我们一个充满诱惑的苹果，我们生理上的牙齿已经长齐，对着这个苹果馋涎欲滴；或许我们还不懂得如何享用，但是生存法则已经提前剥夺了我们咀嚼的权利。

诱惑和禁忌似乎总是相伴而生的。

然而，这又岂止是在青春期；漫长的人生路上，到处不都散落着伊甸园的苹果吗？

（15）

以后的日子里，耗子和马晶晶都变得很沉默，不管是对我们还是在他们自己之间。班上的狗仔们总是想来套我和果果的话，我只好谈论天气转移话题。我猜不到那天班主任对他们说了什么，那天下午耗子和马晶晶说了什么，他们的爱情是否就此结束。可是我知道耗子的性格，除非他自己说出来，现在去问反而适得其反。

下课铃声响起，我在座位上整理书本和笔记，有人轻拍我的肩：

“甄帅。”

虽然这个名字已经陪伴了我将近17年，可是每当别人喊起，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恶心一下。从小到大，我多么希望大家也帮我起个外号，我宁愿当“耗子”或者别的什么动物，来掩盖住我父母、特别是我老妈赤裸裸的渴望。

我耷拉着眼皮回过头，是李洋。我面无表情地仰视着他说，啥事儿啊？

“元旦要到了。”

我寻思着你一句话说长一点会死人啊，于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就继续整理书本和笔记。

“班主任的意思，希望你也想办法出个节目。”

我“噌”地瞪大双眼继续仰视他：“我？！没整错吧？”

“别急，兄弟，黄晓果跳舞没有伴奏带，让你伴奏。”李洋又一次拍拍我的肩膀。

我急忙说，网上下一个呗。

李洋再一次拍拍我的肩，心平气和地说：“别急，别急……她说网上下的音质不好，所以找你来伴奏。”

我一直仰着头，脖子酸了，揉了揉，没有说话。我打小就讨厌在别人面前现眼。小时候家里来客人让我表演节目，我就说不会；老爸老妈似乎也不太喜欢我抛头露面，可能怕我的长相吓着大家吧。老妈逼我学钢琴，最重要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我有一技之长，更没有奢望我将来成为钢琴家；她只是想培养出我的气质，来弥补形象上的缺憾。

他看我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再一次拍拍我的肩：“你和黄晓果商量一下，她好像非要你伴奏。”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李洋远去的背影，我对着黄晓果径直走过去。

（16）

我走到黄晓果的座位前，说：“出来，有事商量。”

黄晓果屁颠屁颠地跟着我，说：“啥事啊？”

我淡淡地说：“放心，不会像你一样把我卖了！”

黄晓果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怎么了，你？！”

我看看放在我胳膊上的她的手，又看看她，吹了一下前额的头发，顿了顿说：“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参加这些活动，你还要……”

黄晓果“咯咯”笑了起来。那笑声，就像数九寒冬的阳光，把我整得软绵绵的；就像冬天早晨暖烘烘的被窝，让人不忍离开。

“我就是知道你不愿意参演，才跟班主任说的！”

“我怎么整不明白啊？啥意思啊？”我看着面含笑意的果果，舒服得都想伸个懒腰，惬意却又不解地看着她。

黄晓果顿顿：“我不想参演，也不想当面拒绝，所以就说没有伴奏，必须要你上我才上。”

我从阳光下、被窝里挣脱出来，故作生气状：“哦，你把得罪人的事儿推给我，自个儿啥事儿没有？”

“帅帅……”黄晓果无奈地看着我。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我不是英雄，美人还这么亲切地唤我的小名……我又躲回了阳光下、被窝里。

“有事好商量，你别这么叫我，我害怕。”我紧张得笑声打颤。

“讨厌……”果果娇嗔地打了我一下。上课铃响起，果果转身要回教室，又转过脸来，回眸一笑说：“快走吧，帅帅，上课了！”说完，小步跑回教室。看着她跑步都这么好看，我我我……我拼了！！

回到教室，我就琢磨着，班主任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况且我的成绩又不好，高中时间那么紧张，去说说情应该不会为难我。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和果果单独排节目，不是有更多时间和她单独在一起吗？

我想着，不禁面含笑意；但马上我又愁容满面。

当着全校师生抛头露面我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我看看窗户上的玻璃，一张奇形怪状的脸也在看我，眼皮耷拉着，脸上的鼻子还没有长出来。我被这张苦大仇深的脸折磨了十七年了，从出生到现在，从非典到禽流感……十七年啊，都说十六岁的花季十七岁的雨季，可是我生命的十七年全是雨季。偶尔阳光明媚的时候，都是因为陶醉在果果甜美笑容里忘了自己的长相，甚至姓啥名谁。

我看着果果，那么好看，那么认真地做着笔记，全神贯注地听老师讲课，不由悲从心来。

（17）

放学了，我走到黄晓果身边，说，商量一下演什么吧？

黄晓果先是眼睛一亮，继而生怕我发现什么似的，明亮的眸子快速黯淡下来：“你不去找班主任？”

我故意奇怪地看着她，找他干嘛？

黄晓果更奇怪地看着我，跟他说不演啊？！

“班主任我得罪不起，我无所谓演不演。”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低头沉思了一下，说：“那好吧，反正是独舞，配上钢琴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我捕捉不到果果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说：“选什么曲子？我回去练练。”

果果头也不抬地收拾书包：“就肖邦练习曲十号第三首吧。”

我说好，什么时候合？

果果继续忙着收拾书包：“你练好曲子找我就行了。”说完，拿起书包转身就走。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想了想，直接去找班主任，以学业为由，把节目推掉了。离开办公室时，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我也分不清是舒一口气还是叹一口气。就在半小时前，我还把那些单独相处的快乐画面想象得那么真实，仿佛触手可及；可是现在，果果那冰冷的语气，生生地把太阳藏在乌云里，把被窝抢走，让我的心拔凉拔凉的。

我走出教学楼，耗子在等我。

“怎么这么磨蹭？”

我无精打采地看着无精打采的耗子：“走吧。”耗子跟上来。我们俩各有心事，同时沉默。

“我和马晶晶……”耗子低着头，终于说到了这个话题。我看着耗子，等待下文；耗子却沉默。

“怎么了？”我压住迫切的情绪。

“我和马晶晶约好，期末考试如果再不理想，就分手！”耗子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若有所思。我搂住耗子的肩，轻拍了两下：“不管怎么样，哥们支持你！”耗子转头看着我，说：

“今天你和黄晓果……好像不太对劲吧？！”

我尴尬地笑笑，说没事。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我的气，只有再次见面的时候，打个招呼，看她的反应咯。

（18）

下午，从上课一直到放学，我一直在找机会告诉果果，可以不用表演了。没想到她先找上我，递给我一沓纸：“喏，怕你弄错了，按这个谱子练吧。”我接过谱子，翻了两页：

“果果，我……”

果果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我，突然嘴角上翘：“你今天又没睡醒啊？”

“啊？”

果果笑着，指着我的眼睛说：“你的眼皮总是这么耷拉着，就没看你把眼睛睁开过。呵呵。”

我瞬间石化，囧在原地不能动弹；眼看着果果转身要走，我叫住她：

“我跟老刘说了，可以不参演了。”

“啊？！”果果睁大眼睛看着我，笑容一下收了回去。

“我看你……上午好像不太乐意……我就……”我此时的脸肯定很囧。